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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猪脚饭王子

安习儒经历了半个月的起起落落才认识到姜姜把工作和感情划分得一清二楚,上班时间不管发多少消息,都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回响。热恋这件事完全没有影响她日常加班、写稿、上网课、备考某个证书。当两人在家里真实相处,姜姜又跟粘人精上身一样,钻进时间的每一个空隙,进房找安习儒亲亲抱抱,耳鬓厮磨一会儿又心满意足回去写稿。有时也很可爱,明明已经人在浴室脱光了,姜姜看见镜子里的缺乏运动稍有松懈的身材,又套上衣服冲出来,非要和安习儒进行掰手腕、格斗、枕头大仗,不出一身汗不罢休。

安习儒刚毕业那年,网上一度大肆流行“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从来都不敢承认自己念念不忘,在感情上,再笃定的人也怕最终不会有回响。后来某大人物引用了后半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恰逢他那两年入党,每周都要进行一番深刻的思考,反反复复巩固自己的坚韧和耐心。如今安习儒所有的偏执一一得到回响,只是姜姜的回响方式多少有所出入,安习儒思考良久到底问题出在哪里,直到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他看到姜姜几年前一个游记才似懂非懂地有所感悟。

游记里写姜姜若干年前决定深度游玩毛里求斯,甚至制定了半年的法语学习计划,期间计划赶不上变化,毛里求斯游被一推再推,直至放弃。前两年一个因缘巧合的机会姜姜还是踏上毛里求斯的土地,小海岛多年来依赖旅游业发展,两个小时就能驾车粗略游玩一遍,景点和旅游攻略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心境却大不一样,深度游自然不会如最初预想的样子。末尾她写:“长大是会离自己喜欢的东西越来越近的,不过有时努力接近的过程漫长消磨人的心性,真正到达终点的时候,自己和喜欢的东西都未必是当初理想的样子。”

终究这场爱情不会如八年前自己期待的那样,也不会和柳江那样大彻大悟之后回归生活的细微和食色性也,安习儒的爱情现在也是个说不出形状的东西,因着真实的欢喜和不再空荡的心,他笃定这就是爱情。

这天下午,安习儒去姜姜公司附近某办事处送一份书面通知,顺路接她下班。姜姜和几个同事有说有笑一起走出某大厦,看似亲昵地挥手分别,不知安习儒提前到达,往约定的地点等待。姜嘉莉还是姜嘉莉,她早上穿着同样棉麻衬衫和套裙,带着淡淡的香水味,糊了安习儒一脸粘腻的唇蜜才叫醒赖床的人,等安习儒决定不再压抑体内的涌动,姜姜才带着她的坏心,踩着一路的好心情上班去。姜嘉莉又不像是姜嘉莉,更像重逢时争锋相对的陌生女人,永远有着虚张声势的自信和世故,好像下一秒又要长篇大论说起关于女性的成长和独立,这让安习儒总有些恍惚。

姜姜一上车,又变回安习儒的姜姜,挽起袖子兴致勃勃捣鼓着车上的音响,口口声声说着上次是因为喝酒头晕才没搞明白车载音响的工作机制。轻易连上之后,还暗自握拳低呼了一声“YES!”,安习儒此前从未意识到车载音响蓝牙连接对于某人都算重要成就,音响里放起看似年代久远的陈慧琳《纪念日》,

m:邂逅/在漫天烟花那天

约会/在杜鹃初开那天

k:而每幕/仍在脑海回旋/像昨天映的照片

m:发誓/在暴风访港那天

结合/在历史高温那天

k:还寄望/无限个的明年/同样与你制造更多经典

d:平淡之中找一些特别日期

k:凭藉特别日期更加的想你

d:沉实之中写一些浪漫传奇

k:要永远记起你我哪里爱起

d:平淡之中找一些特别日期

k:在这特别日期庆祝得到你

合:无论要干什么/时日并你一起/也是美

s:记念/十万次相拥那天/记念/没共你一起那天

k:才发现/平日那么缠绵/没法分开小半天

刚开始还跟着鼓点摇摆,小小声唱起来,后来抵不住一天的疲惫又在副驾驶座睡着了,进一步加深安习儒对副驾驶座和睡眠的印象。一个小时后两人顺畅无阻到达广州长隆欢乐世界停好车,一路走到大门,通过路灯看清楚沉寂的乐园。受国内外肺炎疫情影响,广州长隆欢乐世界直到儿童节都没有重新开园,相对以往,如今看来竟多少有些失乐园的意味。在大门口一眼就能看到招牌过山车,姜姜曾在万圣节来过一次,旧地重游过山车上的尖叫声和路人的惊呼似乎还历历在耳。

路上寥寥开过一些车辆,欢乐世界大门口听着一辆路演车,零零散散下班的工作人员和隔壁野生动物园迟归的游客偶尔停留,总的来说还是带着2020年专属的魔幻现实冷清。距离柳江和黎丽丽求婚还有一个半小时,路演车上的乐队来来回回测试设备,柳河远远看见姜姜就小跑过来,本想如往常一样求关爱,看见身边的老老父亲安习儒,面露惧色,稍微收敛了些。

根据柳江的计划,表面上这是姜姜对安习儒的大型表白现场,柳江和丽丽只是来捧个人场表达义气。实际上,当柳江和丽丽把“蒙在鼓里”的安习儒领到台上,voila·······安习儒最初拿到这个剧本时也小小抗议过,为什么不是自己向姜嘉莉表白?明明脑子正常的编剧都会这样写,被一个女孩子大张旗鼓表白,听起来他禽兽又没种的样子。在场众人相视一笑,全员摇头否定这个提议:万年闷骚安习儒要和骚话大师姜嘉莉表白?丽丽相信了才有鬼。

柳江和丽丽在停车场接到“姗姗而至”的安习儒,“坑蒙拐骗”走到长隆游乐园门口,路演车的灯光突然亮起,《幸福摩天轮》的前奏响起,众人假装惊讶,帅气主唱清了清嗓子:“有些热心的歌友已经听出来这是Eason 的《幸福摩天轮》,我们为今天这个完美的show准备了很久,只要一想到即将在游乐园这种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给幸福的恋人们唱《幸福摩天轮》,我们这群单身狗也备受感染,由衷开始感到幸福起来,毕竟没几个band有机会在这种场合演出。可惜千算万算,我们万万没有算到,长隆这个游乐场其实是没有摩天轮的。”

台下观众虽少,也捧场地笑了,台上其他的乐队成员也笑得一脸腼腆,主唱平复了下心情,继续道:“所以我们接下来给大家送上临时改名改歌词的《幸福过山车》!谢谢!”

追追赶赶高高低低

深呼吸然后与你执手相随

甜蜜中不再畏高

可这样跟你荡来荡去无畏无惧

天荒地老流连在过山车

在高处凝望世界流动

失落之处仍然会笑着哭

人间的跌荡默默迎送

当生命似流连在过山车

幸福处随时吻到星空

惊栗之处仍能与你互拥

彷佛游戏之中忘掉轻重

追追赶赶高高低低

惊险的程度叫畏高者昏迷

凭什么不怕跌低

多侥幸跟你共同面对

时间流逝

东歪西倒忽高忽低

心惊与胆战去建立这亲厚关系

沿途就算意外脱轨

多得你陪我摇曳

台下人群的情绪高涨,尤其是每次听到“摩天轮”被替换成“过山车”,空气中似乎也涌动着跌宕的幽默。主唱趁这气氛一本正经请出姜姜,底下的人开始起哄,柳江和丽丽把依然涨红脸的安习儒带到台上,起哄声更甚,等到柳江接过话筒反身一本正经对着丽丽跪下,安习儒掏出求婚戒指递过去,鼓声吉他声尖叫声已经掀破方圆几里的沉静,长隆欢乐世界沉睡了半年终于再次有了昔日欢乐的气息。

插科打诨满嘴胡话的柳江难得紧张起来,深呼一口气,才敢抬头两眼深情注视丽丽,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四目相对之下,丽丽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稍微点了下头,示意柳江开始他的表演。

柳江也没忍住,也笑得一口白牙亮晃晃的,观众基本上是柳江和丽丽交好的朋友,还有些许柳河的同学和小乐队的歌迷,大家也是第一次见求婚现场男女主笑场的,笑完之后又起哄。柳江终于还是承担起男主角的责任,清了下嗓子,真正开始他的求婚仪式。

“去年今天,本人因为一些长年累月的情绪,在29岁的大好年华就觉得人生可能就这样了。我只身来到欢乐世界,看到的都是幸福的家庭和快乐的小朋友,耳机里却循环播放着《曾经我也想一了百了》,其实我也听不懂歌里唱的什么,只想寻找一些巨大反差下,命运般的壮烈感。然后我看见了一个比我命运更壮烈的巨大反差,黎丽丽穿着水冰月的衣服,却化着白雪公主她后妈的妆。在垂直过山车的长队里,她本来在离我有些远的地方,但她坚持要坐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只能往后推到我这一组,就这样,我们两个坐在全广州心跳最快、欢乐最多的地方,全程面无表情。”

柳江多年来固执停留于初恋留下的泥潭里,不肯抽身,亲友劝说多次无果,基本上全都放弃他。和黎丽丽在一起之后,众人吸取教训,态度不明,大多只表示不想再过问柳江的感情状态。除了姜姜柳河几个极为亲密的人,大家对柳江新恋情了解不多,今日耳闻目睹,众人多少有些触动。

“命运的眷顾真正来临之时,你是可以感觉得到的,从那台大机器下来后,别人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们(当然主要还是看你的),我们也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彼此,我清晰地看见,你就是我此生的命运。一个伟大作家说过,两个人的结合,不管中方文化怎么歌颂奉献,西方文化怎么强调经营,爱情归根结底靠的都是运气。后来这一年里,有时我想都不敢想,如果我没有心血来潮上那台过山车寻找命运般的壮烈感,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机遇面前,但凡我缺少一丁点的运气,没有遇上你,今天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早已一了百了,连今天都不会拥有?”

“好像遇到你之后,我所有的不幸都结束了,看不到出路的工作,任性不讲道理的客户,曾经疏远的亲手,甚至是习惯性卑微的自己······”

柳江讲到动情之处,眼角已经湿润,在灯光下有些闪烁,丽丽只是眼神清澈地看着她的爱人,脸上的笑意依旧,柳江吸了下鼻子,继续道:“黎丽丽啊,你和你的名字都像音符一样,让我一想到人生漫长困难重重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不管是什么事情,我们永远都能像现在这样,哼着歌伶伶俐俐就跨过去了。”

“黎丽丽小朋友,我今天没有占你便宜叫丽丽老婆,但是在第一次叫丽丽老婆的时候,我就在想怎样的仪式和怎样的我,你会心甘情愿成为丽丽老婆。今天显然不是标准的大型求婚现场,在接你下班那刻我就开始后悔了,我应该包下里面那个旋转木马,请一堆你喜欢的coser坐进去,我再穿得人模人样王子般地出现,也不至于现在慌得一匹,生怕以后连厚脸皮叫你丽丽老婆的机会都没有。此时此刻就是这样的一个我了,你愿意成为真正的丽丽老婆吗?实在不行的话我再去问问旋转木马包场多少钱?”

观众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抖机灵冷到,还是给面子地爆发出小规模的笑声,丽丽则是笑得直接喷麦,走近了一步,却不把手伸给柳江,也不扶他起来,“都跪着了还这么唠唠叨叨的,先跪着吧,反正以后也是要习惯的。”

“柳江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向我求婚,话却都是说给观众听的。我们本来就只是两个在欢乐世界里敢于不欢乐的人罢了,哪里需要什么城堡和童话,你见过王子和公主求婚前还一起先去吃隆江猪脚饭的吗?你那么了解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在没有摩天轮的游乐场唱《幸福过山车》完完全全就是我想看的求婚现场。你看吧,柳江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话里把功劳全都给了我,实际上在座每个人都知道,那些不幸之所以总会过去,困难总会被克服,完完全全就因为柳江你本质上就是个牛逼哄哄的人。可能你是有那么一点运气才会遇上我,可是即便你没有这种运气,你迟早也会得到幸福,因为柳江你他妈就活该幸福,所以请你也答应和我结婚吧!”

丽丽拿出一个戒指对着柳江单膝跪下的时候,现场的人都疯了,本来想着局中局已经算有看点了,没想到竟然是双向求婚,尖叫声再次划破天穹,丽丽无语地看着观众们,“你们对我的智商有什么误解?我和柳江朝夕相对的,求婚这么大件事,我怎么可能毫无察觉?柳江咱俩还是赶紧把戒指给戴上,好放这堆看热闹的人回家,该干嘛干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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