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各回各家的路上,安习儒依然处于感动中,湿漉漉的眼神一直放在姜姜身上难以移开,甚至暗暗开始想象自己求婚是什么场景,要什么仪式才能让姜嘉莉答应,单是“叫老婆”这个概念就让他全身热得不行。
安习儒声音也有点湿润,“这两人跟演电视剧一样,你要不要记录一下以后写进书里。”
姜姜终于放出自己想听的歌,调低了音量才回应他,“生活和电视剧其实也有相似之处的,你自以为看了一幕好的片段,其实背后是磨来磨去的台词,试来试去的机位,需要的努力可多着呢。而且有时艺术加工之后,故事原型的主人公都不认不得哪个讲的是自己,不过柳江这番台词后的故事比讲出来的要精彩多了,安先生可以考虑下求我,求我就带你走进猪脚饭王子和公主的真实故事。”
安习儒看着某人脸上的小心思,嗯哼一声表示洗耳恭听,听完一个在儿童节儿童不宜的真实故事之后,两耳发红,眼神不想再直视姜姜,声音也不敢湿了。
直到两人抓住儿童节的尾巴干了点儿童不宜的事情之后,安习儒才重新说起晚上的求婚,“黎丽丽说,那些不幸之所以会过去,是因为柳江本质使然,如果我没有调来广州,如果你没有执意始终要和我一起,我会不会也就这样下去了?”
姜姜轻轻抚着他的眉头,牛头不对马嘴回了一句:“这双眼睛真的是深邃得每一刻都要把我吸进去。”
安习儒翻了个白眼,“又说什么骚话呢,快把单纯的灵魂交出来,我有一场深刻的对话要和她交流一下。”
“噢~不知道呢,我想的是,如果你没有那么喜欢我,如果你在中途去喜欢了别人,那我也会不会就这样下去了?可能确实是本质使然阿,因为你是安习儒,你永远没法走出对我的执念,而也因为我是姜嘉莉,我永远会被这样的你吸引。只不过命运开了个玩笑,让我们总在错误的时间里纠缠着,如果不是八年前,不是五年前,不是两年前,不是现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终究还是会在一起的,这是我们的命运。”
安习儒抱紧姜姜,感性道:“如果这是命运,那命运的存在感未免也太弱了,那么多的时间,数不清的场景里我都认命般确定这一生,我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拥你入怀。你也这样确定过的吧?所以才在信里写‘认识你愈久,愈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几次想忘于世,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算起来即是一种不舍。我知道,我是无法成为你的伴侣,与你同行。在我们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上帝不会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这些,我都答应过了’。”
姜姜努力回想几年前给安习儒写过的书信,不仅当年得不到回应,发完邮件半年后对方直接注销了邮箱,她就是那时和安习儒彻底断了联系的。“噢,简媜啊。当时写这段话是为了勉强挽回尊严啦,毕竟你每次拒绝我场面都很难看。我也曾经拿这段话安慰过自己很多年,但终究我不是简媜这么通透的女子,在这个目所能见耳所能听的世界里,我总会撒泼耍横威逼利诱上帝务必要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
安习儒又何尝不是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反反复复用这段话抚慰自己的失落和无力,“听起来确实是姜嘉莉会做的事情,对不起哦,曾短暂地被这种虚设的命运蒙蔽心智,一次次拒绝你,我们姜姜独自在岁月里肯定也是竭尽全力才长成现在这么美丽聪慧的样子呢。”
也只有在人生圆满之时,姜嘉莉才敢对岁月多抱一丝贪念,她在命运前有一种习惯性的敬畏,生怕行差踏错就被剥夺为数不多的快乐,“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一次次让这种虚设的命运降临到你身上。”
安习儒想起柳江晚上求婚那番话,忍不住问姜嘉莉:“柳江说他从过山车下来,清晰地看到黎丽丽就是他的命运,你呢?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时刻?所以才不再去别处寻找爱情,等着我命运般到来?”
姜姜作为一个曾深沉真挚热爱文字和情感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生命中意义如此重大的时刻,稍微组织了下语言,才缓缓道:“嗯,有的。你全面拉黑之后,我辗转几个国家,换了几份工作,慢慢地就认命地放弃再续前缘的念头,时间一长,也确实不怎么想起你了。差不多两年前吧,那时已经准备回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潜意识,我梦到自己下飞机之后,你在机场口接我回家,路上还顺便去学校接孩子。我们的小孩可太好看了,遗传了你高挺的鼻梁和和深邃的眼睛,可英气了,长大了肯定是个祸害。我们在车上不允许她放twins的歌,生怕她听完后跃跃欲试,回校第二天就找毛头小子早恋,还以身作则说爸爸妈妈是大学才谈恋爱的······真实到我醒来还怀疑后面这几年的漂泊无定和命运多舛才是虚构,缓了好几天才缓过神来。”
生怕安习儒因此内疚,姜姜又继续说:“那个时候也算看过了世界,对人间情情爱爱没那么大执念,也没想着赶紧撒泼耍横威逼利诱请上帝务必要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只有无尽的,叹息。网上说如果突然梦到很久没见面的人,证明对方也在遗忘你,我作为一个理智的成熟女性,自然不相信这种没有事实根据的说法。但是一想到世界上遥远的地方,曾经深爱过我的你,正在遗忘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就难过得无法呼吸。只是难过归难过,我始终不敢任性去打扰你的生活,最多就有意无意问起柳江你的近况,后来柳江注册了微博专门视奸前任被我知道了嘛,我顺藤摸瓜也找到你的微博,平均半年更新一条动态,总共都没有十条微博。但是在柳江给我点赞后一周不到,你就注销微博再一次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让我无从寻起。就是那个时候,觉得你我之间的羁绊还没有真正结束,我只要耐心等待,奢求命运再给我一次机会。”
安习儒听完后切身体会了柳江的感受,卑微得不敢去设想这漫长过程中任何的行差踏错,另一方面又觉得和姜姜就是宿命般的结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更幸运一点,八年前就在一起了,会怎么样?”
说到这个,姜姜以前也是卑微地设想过的,兴奋地从安习儒的怀中坐起,“这题我会,我们大三开学就会在全班公开恋情,成为第一对班对,接下来两年应该会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一起泡图书馆······虽然我有自己的版本,还是想采访一下安先生,您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才开始干坏坏的事情?”
安习儒显然没那么快想到这方面的,不管八年前还是八年后,姜姜对于两性关系的好奇和热情都出乎他的意料,但安习儒也不是认怂露囧的人,姜姜最开始不就爱死了他这点,他淡定道,“按照我的习性,本来是可以慢慢来等到圣诞节或者元旦跨年什么的,给你难忘的初吻体验。但是按照你的习性,可能不出一周就按捺不住没羞没躁强吻我了吧?毕竟暗恋期间就YY我抽事后烟了,啧啧,我当年是处于怎样的危险还不自知啊。我们在一起折中一下,可能就是国庆班游团建就会被起哄接吻了。”
姜姜向来不以此为耻,厚脸皮却笑得很是勾人,“哇哦,有理有据,画面感也太强了,可能当年我身在此山中,也猜不到要在集体前表演初吻。作为理论家的第一次实践,我到时肯定羞愤难当,心跳加速需要叫救护车,一世英明毁于一旦,啧啧。”
安习儒脑海也有画面,他从未见过没皮没脸姜嘉莉有过娇羞的样子,此时仰视看着她双颊有不自然的红,对视中莫名有些动情,他吞了吞口水,勾着她的脖子闭眼吻了上去。年近三十情事尽知的两人投入地吻得有些青涩和生疏,心跳却是前所未有的快,等回过神来已经是气喘吁吁。
姜嘉莉的一世英明终究还是毁于一旦,为了勉强挽回颜面,故作活跃问,“那后来呢?”
安习儒稍作思考,“当时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在谈恋爱,挺单纯的,捂住小朋友眼睛关灯盖被子干的事情应该要到很后面了。按照当年的你和我,大四应该会和你去面试某物流公司,你做市场,我做运营。当然我也可能食髓知味,快的话寒假和你在东南亚旅游的事后就把你办了,虽然更大可能是你预谋已久把我办了。慢的话应该就是毕业后,一起在外面租房过起吵吵闹闹的小日子,在某个百无聊赖的晚上,你终于忍不住主动扑倒了我。”
姜姜还以为安习儒平时是顾及自己的工作繁忙和体力跟不上,才没有干柴烈火日天日地,没想到这人就是生性克制,看来这多年的寂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难耐。“喂,为什么任何假设都是我主动扑倒你?你男人本能的好色呢?你流淌在血液里的小学鸡胜负欲呢?”
“不管你怎么挽尊,内心深处你知道故事一定就是这样发展的,光是YY二十岁的我抽事后烟,这种走向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安习儒还像模像样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又是一副正人君子淡如竹的清冷样子。看得姜姜一阵无名火攻上心头,反手就一个枕头扑上去,四肢压制住不打算挣扎的某人。
“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板上钉钉,安氏男子!”
姜姜原计划只想把某人撩拨得欲罢不能之时,逼他承认自己逞一时嘴快,小看了姜某人血液里女性的矜持。没想到迫于体能和技巧上的劣势地位,姜姜最后反而证明了自己与安习儒描述的不矜持程度分毫不差。
又一场气喘吁吁的肢体运动之后,姜姜终于知道安习儒不克制起来是什么样子,再一次进入贤者模式的两人继续四目相对。姜姜裹紧了小被子,强忍着疲惫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们是毕业后那次在一起的,会怎么样?”
安习儒眼神沉静,思考良久才叹息道:“不会在一起的,你毕业就进了大名鼎鼎的某物流巨头,四处出差,还被外派东南亚,而我在国企一个微不足道的分公司里做着微不足道的工作,哪有勇气站在你的身边,与你一起。”
姜姜想到那年的自己忙得不可开交,确实无暇谈异地恋,更不可能顾及安习儒的自尊心,很大可能和当时的男朋友一样无疾而终,以现在的角度去看,她根本无法承受失去安习儒第二次。
“那四年前呢?如果我们四年前在一起了呢?”
安习儒下意识轻轻摇头,“四年前你绝对不会喜欢我的,如果你为了我回国,可能见了面就卷铺盖走人,南极北极火星水星你都愿意头也不回地走。”
是安习儒难得的幽默,姜姜笑道:“我也不是这么容易后悔的人吧?我一直没想明白,明明加回好友第一天还聊得好好的,第二天无声无息就拉黑我了,消失得一干二净,我发了那么多邮件骂你居然都能忍着不回。”
安习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坦然道:“听柳江说你后来状态不太好,但那年如果你为了我回来,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我那时都想放弃自己。四年前我跟的第一个项目完工,有一个比较大的考核,因为没有和领导搞好关系,很直接错过晋升总部的机会。生活中基本上也放弃自己,颓废了好一阵,烟酒不忌,短时间内就胖了三十斤,你可能连看我一眼都觉得油腻。加上那段时间爷爷生病住院,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都没有能救回他。”
安习儒向来不擅长于处理自己的悲伤和痛苦,如今说起,揪紧的心和难以承受的伤痛依然历历在目,姜姜拥紧他,一下下摸着他的头,竟有几分母亲般的怜爱,“虽然我确实不喜欢忽视身材管理不自制的男人,但你是安习儒啊,我永远没办法对你无动于衷,更不可能厌恶你。假设我那年奋不顾身回国了,可能直接冲去找你就好了,你就不用独自承受这些。那年我稍稍还有点积蓄,回来还能被你需要,说不定心理也会健康点。”
说到这个,安习儒又开始内疚,“对不起,那时你加我的时候就说活不下去了,我不应该一发现你在朋友圈活得好好的就又自卑地离开你。也就你在身边我敢这么想,我要是此生无法拥有你,光是想到自己一次次无意中伤害你,都没有办法接纳自己,好好活下去。”
姜姜想到那一年,也唏嘘起来,“对啊,那真是悲伤的一年,我那时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始终觉得不安,人格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咬咬牙悔婚了,我爸失望到两年不愿意和我说话。后来我又忘了我妈的生日,最好的朋友因为我抽烟喝酒觉得堕落,逐渐疏离我。那年失去了好多好多东西,要是真的奋不顾身回来找你,我也没有信心,是两个人一起慢慢好起来还是给世上徒增一对怨偶。”
如今看来,两人的命运都不算多舛,也许现在才是相爱的最好时机。那些没有办法在一起的年月,他们不停消磨旁人和自己才长成如今这幅最美好的样子。安习儒的寂寞和敏感,姜嘉莉对自我的怀疑和不安,终于在滚滚岁月里看清晰,知道彼此才最重要。
“你觉得2025年是什么样的?或者2030年是什么样的?”
“未知的样子吧。我们也不是王子和公主,不会说过几天搞个城堡就能从此过上幸福的一生。前方尽是无数的渺小和琐碎,不过像海明威说的‘世界是美好的,是值得我们去奋斗的’,只要你在我身边,这句话就永远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