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北一个小村子,山青水秀,云蒸雾绕,静谧而安祥的沉睡。天刚蒙蒙亮,一声叫喊,打破了宁静:“起早啰—出工啰—”。接着是鸡鸣狗吠,猪拱猫叫,小山村顿时闹腾起来。
各家各户的门开了,相继走出来李昂山、大新、小新、新明、新亮五个小伙。有的耷拉着头,有的惺忪着眼,有的边走边穿衣服。
大新显然没有睡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昂山大哥,你咋吆喝得这么早呢?”
李昂山说道:“今天不但要扛包上车,还要下煤,活多,自然赶早”。
几个小伙再没吱声,跟着昂山往金田粮站方向走。每人手中,还提着一个带饭包袱。
国营金田粮站座落在村子的尽头,高大的围墙,围着粮站的仓库,库内装满了乡下交来的粮谷,只有一道大铁门闭合,常有中粮车队的汽车在此出入,把国家统购来的粮食往外运走。昂山五个小伙,就是常年在这包工上车的后生。
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停在站内,李昂山几个扛包上车,一百多斤重的谷包扛在背上,仍然身轻如燕,毫不费力。尽管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但没多久,他们还是累出了一身大汗。
粮车开走了,大门口又来了一车煤。煤是粮站锅炉房用的。煤车一到,站内闪出一人,这人肥头大耳,胸阔膀圆,大腹便便,他就是金田粮站站长覃诗怀,招呼昂山说:“你们几个,先把煤车卸了”。
李昂山几个停下手中的活计,拿起铁锹去卸车。大新刚把煤车后板放下,就听哐当一声,滚下一砣黑不溜秋的东西,乍一看,仿佛煤球,细一瞅,大伙一惊:哇噻,是个人。
这个人看上去十二三岁,戴个帽子,满脸煤灰,衣衫褴褛,比非洲人还黑,若不是两只眼睛还在眨巴,就不知道还是个活物。
显然,刚才从车上滚到地下,也把这个孩子骇着了。他来到陌生的地方,见到陌生的人,惊悚、诧异、新奇,望着大家缄口不言,双手紧紧地护着胸前的书包。书包鼓鼓的,里面全是书。
李昂山问道:“你是谁?”
孩子不语,只是眨巴了两下眼睛。
大新提高噪音对他说:“问你话呐”。
孩子越发惊悚起来,没有回答。
小新接着说:“别拿高腔,小心骇到孩子。”又走近身边,亲切地问道:“你从哪里来,要到哪儿去啊?”
孩子本能的向后撤了几步,用眼瞟他,仍然没有吱声。
李昂山说:“这孩子不是聋子就是哑巴,甭管他,我们继续干活”。
时值中午,煤车卸完了,肚子也饿了。李昂山几个停下手中的活,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袱,包袱里有一个大炖钵,钵里盛着米饭和干菜。大家围在一起,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李昂山刚想动筷子,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黑孩子拿眼死死的盯着他的饭,嘴角蠕动着,一副饥饿而馋嘴的样子,就把饭递了过去。
黑孩子接过饭,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扫了个精光,末了,一抹嘴巴,点了点头,示意感谢。
看来孩子是饿极了。李昂山虽然自己腹中空空,但做了一件善事,感觉也算畅快。
小新说:“昂山大哥,你把饭给别个吃了,下午干活,有劲吗?”
李昂山回道:“我这身板,少一顿,扛得住!”
大新又高腔恶他:“吃也吃了,咋还不走?别杵在这儿碍手碍脚!”
黑孩子挪了个地方,但并没有走远,拿眼依依不舍的向这边张望,也许他不想离开,也许压根就没地儿可去。
昂山说:“小新,看来是个野孩子,要不你把他带到家里去吧。”
小新回答道:“我傻啊,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添一张嘴,粮食不得完了么?倘若是个女伢,倒也罢了,弄到屋里养几年,长熟了,可以做个小媳妇”。
大伙再也没理会黑孩子,齐心协力的扛包上车。黑孩子则走到围墙外边,坐在地上,拿出书包里的书看了起来,围墙内干活的人们,并没有感觉他的存在,都以为他走远了,不知走到哪儿去了。
到了晚边,收工了,李昂山几个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穿上外衫。小新在穿外衫的时候,习惯性地掏了一把稻谷放到兜里。昂山发现了,横了他一眼说:“小新,你总是爱小,喜欢顺手牵羊,国家的东西,掠不得的。”
小新伸了一下舌头,作了个鬼脸:“一丁点,不打紧的”。说完,飞快地走了,生怕被粮站的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