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山回到家里。一天劳累,又未中餐,腹中咕咕直叫,两退晃晃悠悠,没了一点力气。人未到家声先到:“娘,我回来了。有吃的没,会饿死。”
李昂山他娘是典型的农村家庭妇女,穿着朴素,打扮简单,腰扎围裙,艰辛的岁月,磨砺出她满脸深深的皱纹,平日里少言寡语,行动迟缓。见昂山回来了,赶紧把准备好的饭食端上桌。才坐下,大门口又跟进来一人,定神一瞧,还是那个乌七八黑的孩子。
昂山问道:“咋的,你还是没走?”
孩子没敢正眼看他,低下头,细声细语地说:“你是好人,我无家,就跟着你来了。”
昂山见他能听会说,是个正常孩子,便拉他坐下,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道:“既然会说话,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哪里人?小小年纪,咋就往外跑呢?”
孩子嘟着嘴,低着头,表情木讷,缄口不言。昂山又追问几句,还是没开口。
昂山他娘见这幅情景,说道:“哎呀,别问啦,孩子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何得往外跑?他无地可去,就暂且住下吧,怪可怜的。”
老娘招呼二人吃了东西,之后,烧了一大锅热水,又从柜里翻出几件昂山小时候的衣服递给黑孩子,要他去洗澡,因为他浑身煤灰,实在太脏了。
李昂山过来帮忙,把澡盆拿到房间里,倒上热水,将黑孩子拉进房里,叫他脱去脏衣,帮他冲洗,可孩子先是腼腆,继而反抗,死命地把昂山推出房间,然后插上门栓,顶上椅子,又把窗口的竹帘子拉下,才自己开始擦洗身体。
也就是这个挂帘子的小动作,引起了老娘的好奇,心想这小鬼头肯定有什么秘密,于是悄悄的在门缝里往里瞅。这一瞅,她惊呆了,孩子取下帽子后,露出了一头长发,水灵灵的大眼睛,白哲而匀称的胴体,她是个女伢。只是身体干瘪,胸部平平,一看就是缺泛营养。
老娘这下可高兴了,忙不迭凑到昂山耳边,悄声说:“昂山,是个女伢。”
昂山大为诧异:“嚯,先前咋就没看出来呢?”这更加激起了他追索女伢来历的心思,可他知道,女伢刚来不久,人地生疏,不可操之过急。
跟往常一样,昂山还是去粮站扛包上车,朝去晚归,回家后一身臭汗,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老娘过去一个人在家,只能和门前的那株桂花树说说话,而今多了一个人,讲话也就有了对头。女伢来了五六天了,见这家人待人和善,早已没有了戒心和拘谨。老娘问她,她就竹筒倒豆子,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叫钟爱书,出生在贵州的一个小山旮旯里,还在读小学六年级,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一个哥哥。哥哥为了换亲,不准她读书了,把她卖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且左脚有点跛的男人,约的第二天就来接人了,爱书心想如若不逃,一旦进了别人家的门,就再也无法逃掉了。晚上,她趁哥哥不注意,拿上书包,不顾一切地往外跑,往外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多远,天快亮的时候,来到一条柏油大马路上,正好有一辆煤车爆胎了,她爬上车,把身体埋在煤里,只露个脸在外出气,就这样,被稀里糊涂的拉到了这儿。
老娘听了她的身世,心酸落泪了好一阵子,接着安慰她说:“爱书,以后就别再跑了,你家那山旮旯,离这儿天远地远,你哥找不到这儿来的。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就开开心心地在这儿生活。”心里却另有一番盘算:昂山这么大了,也没定下个对像,这小妮子面目娇好,脾气温润,在家养几年,就是个顶呱呱的儿媳妇。
李昂山知道了她的身世,起先是百般怜悯,怜香惜玉,继而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大声说:“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不仁不义的哥哥,不顾同胞之情,逼人蹈火,简直猪狗不如!爱书,从此你不必再与你哥来往,这儿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哥,你是俺妹子。你在这儿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谁也不会使你受气,谁也不敢欺负你”。
就这样,钟爱书就在李昂山家里安顿下来。
可是问题来了,钟爱书年纪尚小,是个学生,她之所以跑出来,就是为了读书。这几天,除了帮娘做些家务外,就从书包里拿出书来,一遍又一遍地阅读,一捧起书,她就入了谜,似乎忘了外面的世界,一本《林海雪原》,看得封皮封尾都掉了,还是念念不舍。但这总归不是个路啊,学生总得上学。
李昂山想起来,他有个叔叔在金田中学当校长,何不找他去想想办法?正午时分,和他一起扛包的几个发小都休息了,他没有歇着,顶着红火大太阳来到了金田中学,找到叔叔说:“叔,最近我捡了个苦命的妹子,年纪尚小,嗜书如命,今后肯定有出息。现在是六年级的底子,我想继续送她读书,可又没有户口,您看有法子想没?”
校长说:“若是别人,打死我也不会帮忙,但你昂山开口了,我一定想法办,我们是至亲,相互帮衬,理所当然。”思索了一会,接着说:“这样吧,先安排她到初一当插班生,然后我托关系,去派出所办户口,有了户口,再给她办学籍”。
钟爱书上学的事,就这样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