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山顶的云岚忽然停下脚步,他望着面前沉沉雾霭中的九幽,仙鹤早已隐匿到云外,身畔吹来云谷寂静的风。
小菁一时间被眼前景象惊住了,卷入云谷的瘴气哪里看得见尽头,就连九幽浓密的枝叶之间都浮动着点点暗绿色的光,九幽的山不复云谷那般陡峭了,山坡平缓了许多,却也绵延到天边。
即便如此,山丘深处仍旧像是藏着无尽神秘。
云辉也停下脚步来,他回头望了一眼,看着绿意掩映中破败不堪的云谷,连绵的山脉光秃秃的,直衔接到了天际,山野的风中仍夹杂着一股焦炭的气味。
“不知道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他们怎么样了……”云辉心里又嘀咕起来。
年少轻狂的人儿呵,哪里管这天下生灵。他在意的,不过是真真切切的亲人。
至少云岚师尊和小菁还在身边,至少他不是孤独一人。
想起曾经无数次的被父亲数落,云辉眼中的父亲似乎永远那么高远,在父亲眼中,自己似乎永远成不了气候。
也许跟在云岚师尊身边便可修习高深法术吧!
他无意于这天下苍生,只求亲人安好。想到父亲的冷落,他便愈是坚定了此行的决心。
兴许,学成归来,父亲能对自己刮目相看呢?
于是,云辉又转过身去,将云谷这沉沉幽暗掩在身后。
很快,云岚便又继续领着他们前行起来。
云岚眼中透着深邃的光,不知经年却又要踏上这片土地,此去便又激起了他沉沉回忆。
只不过,云岚脸上平静至极,他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张口说一句半字,徒留自己深深溺于往事之中。
无尽的海风吹向蓬莱,岛上桃花临风飘飞,洒落一地繁华。
云谷逃离的百姓被拦在岸边的船上,医者虽然供其食物给予救治,却并不让他们上岸。原本被灵光迷得沉沉睡去的云谷百姓们慢慢苏醒,他们睁开眼,远远的打量着面前这映满红光的世外桃源。
桃林掩映中,屋舍俨然,阡陌交错,百草丛生。
一处茅草屋舍下,云惜悠悠的睁开了双眼。她淡淡的看了眼身旁,床边站着萧亭和另外一位鬓边泛白的医者,她衣装朴素至极,粗麻制成的衣衫紧贴着胸口,映现出她那枯瘦的身形。若非鬓边发白,绝料不到这人已年过花甲。只见到她肌肤白皙,脸上更是难见到皱纹。
“你醒了!”萧亭和蔼的望向女儿,眼中满是怜爱之意。
云惜茫然的望着身旁陌生的身影,却是唤了一声:“娘。”
还不待她问,萧亭忙解释着:“这是你外祖母,我的母亲。”
云霁忙起身想要行礼,却被外祖母拦下,云霁只好恭敬的唤了一声:“云惜见过外祖母!”
那医者脸上平静至极,眼中却溢满爱意:“你身骨受海水浸泡,需要多休息才是!”
萧亭忙解释道:“你溺于海水,随海浪漂到岛上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多亏了外祖母出手才将你救好!”
云惜忙谢道:“多谢外祖母救命之恩……”
“既然没事,就好生休养吧!”说着,外祖母望向窗外。
一个年轻的素装女子跑了过来,她停在了屋外:“萧芪前辈,蓬莱诸位前辈邀您前去海岸,共同商议如何处置云谷之人!”
萧芪点头向萧亭示意后,便随那女子离开了。
屋子里徒留下萧亭与云惜。
“对了,娘,云谷逃离出来的百姓怎么样了?”云惜听得方才言谈,不免担心起来。
“蓬莱中人素来便有极强的戒备心,云谷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们自然要仔细审视一番。”萧亭握紧了云惜的手,生怕人世轮回会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何况蓬莱只容女儿身,这么多云谷男子前来,自然不能轻易上岛。”
“虽然我与你父亲通婚,却无法改变蓬莱人戒备的心,但愿你外祖母能为云谷百姓求来栖身之所,免教百姓再受颠沛之苦了……”萧亭望向窗外,满眼桃花映在湛蓝的空中,恍然云梦城中见到的一般,叫她如痴如醉。
曾经,她也曾迷醉在这无尽桃花之中,陌上追逐,草间嬉戏。
只是,如今再看去,已带着另一番滋味来。
岸边,无数恳求的眼神望向岛上,空中传开一片哭诉,却无人问津。无数烁满灵光的手掌拦在云谷人面前,将他们死死困在船上。
“蓬莱虽然奉行救济天下的宗旨,却怎可能容得下这么多人?”一位白发妇人杵着拐杖高声说道,“何况这么多男子,如若放进岛上,岂不扰乱我蓬莱?”
“云谷遭遇灾祸,逃离至此的百姓亦是天下苍生,我们岂能见死不救?”萧芪在一片骚动中站出身来,“同样属于八荒之内的人,又岂分男女里外?”
萧芪正气凛然的说着,却是惹来一片争议。她并不诧异,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这番景象。
“萧芪,你擅自收容两个云谷之人,若这云谷之人另有图谋,你可要担这罪责!”白发妇人咄咄逼人,她话中像是捍卫蓬莱完整,却意在点名萧芪与云谷之间的纠葛,好教众人不要轻信。
“我敢收容,自是不会反悔!”萧芪并不生气,而是凝起眉头,全凭一个女人却散出无尽威严来,“若是要处置这群人,我萧芪绝不同意!”
“你……”白发老人面上青筋突兀,她想要说些什么,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没有继续争执,萧芪荡开衣袖便愤然离开。
“这……”岸边,徒留下几个年长的医者面面相觑,却是不知所措。
“既然如此,敢问薛荟前辈如何处置这些人呢?”一旁静立良久的年轻女子见得众位前辈迟迟不语,低声的询问起来。
“还能如何?”那被唤作“薛荟”的白发老人愈显暴躁,她用拐杖狠狠敲了敲地面,“有人反对那还能怎么办?”
说着,薛荟便扬长而去。
一群前辈见状纷纷叹息着离散开,空中余下一个苍老而无奈的号令:“任他们留在船上,没有允许不得踏上蓬莱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