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辉追上云岚疾驰而过的身影时,他们已经赶到了极冽寒川的另一端。苍茫雪山之下,无首与骷髅仍旧不知疲倦的冲了过来。
云辉驮起小菁才脱离寒川之水便一下子倒在了岸边洁白的雪色里,再也没有任何气力的勉强喘息起来。即便如此,他仍是努力侧过头来,朝小菁打量去。
血迹遍布周身,满脸血光的云辉忍着寒风不经意的又轻声唤了句“小菁——”
然而小菁的呼吸已然渺茫,娇小的身躯毫无动静。
头顶的苍茫中映着洁思结佑神圣的影子。
身外,无首终于停下了脚步,它们似乎对极冽寒川之外的一切毫无兴趣,当寒川之上再没有人影,它们便在寒气逼人的冰面上四散而开,彷徨的回到最初各自的位置,如同守护着什么一般,又如同在监视着这里。
不过,骷髅大军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它们歇斯底里的越过结冰的水面,踏着无边的毒瘴紧逼了过来。
云岚袖中拂尘飘动,原本落满水渍的衣衫一下子变干,衣衫之间的灰尘也不见了许多。身旁,小菁衣装上的水、云辉脸上的血迹也慢慢飘散消失。
云岚手里的拂尘并没有停下,寒川之上,一道凌厉的清光势如破竹,利刃一般划出一道弧光,将极冽寒川岸边的冰面截断。紧接着,如铜墙铁壁般的清光沿着冰面被截断的位置升了起来,将张牙舞爪的骷髅大军拦在清光之外。
骷髅大军一个个凝起蓝色瞳光,满眼恶意的望向他们。
见着寒川之上一切平静下来,云岚师尊这才回转身来,仔细打量起瘫倒在雪地里的小菁与云辉。
云辉有些无助的看了看寒川之上密密麻麻的影子,眼神闪烁且飘忽,沉沉的倦意与浑身漫开的疼痛让他眼皮沉重至极。
庆幸是在云岚师尊的护佑下,平静下来的极冽寒川似乎也不再那般寒冷了,躺在云岚师尊清浅的清辉之中,云辉满身的痛苦也消减了不少。
不过,在无边的困倦袭来时,他眼见就要闭上了双眼,却又生生侧过头来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小菁,于是又怀着无奈的痛楚与坚毅的祈求看向云岚。
云岚师尊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凛冽风中,他点了点头。
于是,云辉这才安心的闭上了双眼。
极冽寒川上,密密麻麻的蓝色幽光失落的烁着层层寒气,云岚飘然的身子立在骷髅大军面前,身后,巍然屹立着洁思结佑。
穿透厚重的云层,越过万水千山。遥远的东方山峦间,寂静的潮水绸缎一般在山间蜿蜒。
高涨的水淹没了太多太多,刚长好的庄稼一下子淹没在水中,百姓们捶胸顿足,不乏兴叹的云谷人怀着绝望跪在地上祈求上苍垂怜。
独峦外的穹窿并没有阻挡下袭来的潮水,这无情的潮水淹没了一切,余留下的百姓全都挤在独峦山腰上,落寞的云谷人自叹命途多舛,不少人更是不再怀任何希望,低声念叨着,认定了天要灭云谷。
看似只言片语的自怜叹息,却已然叫众人失去了生活的意志。每当清晨,旭日还未东升,初醒的人们发现山谷间的潮水又涨高了几分,独峦之上丧气的身影便愈是多了起来。
潮水似乎从未停下,山谷间的水似乎也从未降过,天地之间阴沉至极,即便天底下坠满逝者幽光,但沉沉毒瘴随着潮水升起而浮到云谷半空中,仍旧是不能消散开来。
然而,又会有谁知道这竟会是东方千里之外藏海的潮水?
即便显得平静至极,人们还是将其视为无情洪水,即便它并没有翻腾起任何浪花,也即便无尽的云谷山峦锐减了浪潮汹涌的形势。
百姓苦不堪言,即便修习了微薄的法术,在这些天灾人祸面前,他们却渺小至极。
庆幸的是,云途将军此前从云梦城中寻来的粮食十分充裕,若非如此,庄稼经这潮水侵蚀,只怕百姓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
至少,目前来看,粮食不会缺失。
兴许,这是对云谷百姓最大的告慰。面对着这沉沉潮水,云途将军与云衍更是庆幸不已,若是晚些前去云梦,只怕现如今早已被饿死。
念及云谷独峦之上尚存的众多性命,云衍眼中似乎多了许多悲悯。每每立在寂静的不知处前,他都能看见愈益高涨的潮水,每当他凝神远眺,他都能怀着忧虑与不安。
这些不安并非源自日益消沉的人影,而是在那遥远的天底。没人知晓天外究竟潜伏着什么样的危机,但眼见着数百年来平静至极的云谷如今也会遇上如此浩大的灾祸,云衍满是沧桑的眼睛里透着不安。
身为佐政大丞,云衍深知云谷危在旦夕。
独峦之上,一个个落魄的身影隐没在独峦叠翠之间。
原本修习法术的百姓慢慢失去了意志,起初他们怀着无限憧憬和满心好奇,后来,伴着洪水接二连三的袭来,他们对修行一事也就逐渐失去了期望。短短数月时间,云谷灾祸连绵。
如何生存下去已经不再是人们议论的话题,人们私下嘀咕的是究竟如何死去会不至于太过痛苦。
在这天灾面前,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身为平民百姓,他们又怎能以一己之力抗衡这天地洪荒呢?
谁也不知道云谷的明天会有什么样的灾祸,兴许他们会葬身火海满地打滚,也可能会溺入水中呛着口鼻……
独峦之上教授百姓法术的导师也早已察觉出人们精神上的失落,他们每次传习法术时总能见到一张张垂头丧气的脸,他们想要鼓励所有人积极面对,但真正面对独峦之外这残酷的现实时,却又那是自知毫无用处。
云忧虽说平日里也大大咧咧,但自打开始传习法术后,他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再也没了往日调侃他人的言谈。他早就发现前来修习法术的百姓变了许多,他们不再是为了自己,更像是应付,勉强的拖着身子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