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末年,烟雨潇潇所带来的阴霾笼罩着整个殃安城,这座三面环海的遗都古城,不仅是朝廷重要的经济命脉之一,更是得天独厚的军事要塞,把守着大明的西关口,并掌握着最先进的航海之术。
这日,是殃安城的大日子,西海将军张九元,也就是世代镇守西海口的驻扎军张家,要娶亲。娶的,是海贼起家的贺家堡三小姐贺凤语。嫁的,是张九元的长公子张卜文。
两家都是在城中呼风唤雨的门当户对之合,故是全城翘首的头等大事,这次联姻表面上是佳偶天成,实则也是张九元为了打通贺家堡把守的月芽湾这条海路。
谁曾想,天公不作美,自打昭告喜讯之日起,连绵的秋雨就没断过,但大婚之日已定,又怎能轻易作罢?只是这贺家堡在距殃安城30里外的离岛上,需行船跨海前去迎娶,风雨天气无疑难上加难。
“我张家见过多少风浪浮沉?这点细雨毛风岂能阻我儿娶亲?”张九元站在张府的拦星阁一边眯眼望着远处的雨雾,一边缕着颚下的长须。
一旁躬身的侍卫似得了旨意一般,作了个揖退步移除阁外,这名侍卫唤作于忠,自幼长在将军府,伴张九元左右,鞍前马后,更是麾下一员大将,对张家忠心耿耿,足有一寸长的疤,醒目的从他的眉心划过左眼延至颧骨,这条疤便是在一次海战中,为保护张九元而伤。于忠在张府地位颇高,连长公子张卜文都要唤他一声于伯。
“公子,将军执意越海迎亲,您放心,老臣此番定会保公子周全。”张卜文听了这席话,眉峰一皱,极不情愿的拽了拽马缰,朝城门行去。其后众人,呜呜泱泱足有百十口,后面,还有聘礼车马无数。一行人越过城门之时,衣衫便已尽数湿透,待来至码头,只见三艘披红挂彩的海船已准备周全,众人迎着风上了船,随着于伯一声“起帆!”逐着风浪,朝东南方向驶去。
张卜文直到今日做新郎官,也才只与这贺家小姐见过一面,模样不似大家闺秀般秀丽端庄,大抵是她爹系海贼出身的缘故,自幼洒脱骄纵惯了,总觉着有股子匪气,与张卜文内心向往的对象相去甚远。
想到自己竟卷入了这么一场需要牺牲终身大事的联姻,他的眉头不由更拧巴了些。“难不成这老天爷都替我委屈?”他心中这么想着,看着船头的大红彩头,觉得分外碍眼。
就在这时,张卜文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在甲板上,幸好被身旁的于伯一把扶住。
“这——这可不像风浪所致啊!”张卜文惊恐的看着船尾。
“公子莫要担心,速进船舱,待老臣前去看看究竟!”
于忠率几十精兵一同来至船尾,还没等探头查看,一袭硕大的黑影迎空直上,足有三米高!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头罕见的白头鲸,俗称白首翁,周身奇大无比,一跃而起,溅起的巨浪快把船只冲散了。
于忠命众人不要慌乱,细细查看后发现,这头巨鲸的尾部似有血迹,原来是被行船的船桨划伤后,惊怒了它。只见这白首翁不依不饶,不停跃起溅起巨浪,甚至开始用鲸头顶船只的底部。大家都慌了神,不知所措之际,张卜文从船舱里出来,手持配剑,来至船尾。
“公子万万不可!这白头鲸素来结伴而行,一公一母,终身不弃,直至白首,所以才被唤作白首翁啊。倘若一头受了伤,而我们又伤及性命,恐另一头会拼命相抵,两败俱伤啊!”
“畜生而已,何必多费口舌,难不成它的命比一船人的命还重要吗。”
“如若这般,请让老臣代为击杀,公子今日还有要事,不必亲自上阵!”
“于伯客气了,好些日子未出征杀敌,区区愚兽,就当给我练练手了。”他说着纵身跃起,剑锋行云流水,直击要害,落下甲板之时,这巨鲸已是鲜血淋淋,还瞎了只眼,声声哀鸣,贯穿整个西海。
就在张卜文准备最后的致命一击时,又一巨浪袭来,比先才的还要大许多,直接把他整个人淹没在水幕中,于忠见状,脚点甲板也飞入水幕中,一把拉住了往下坠的张卜文,一边用剑划开水幕,一边找落脚点,就在二人突围之时,只听得一声巨大的鲸鸣声,随即好像撞上了一堵墙,两人定睛一看,脚下竟是另一头白首翁的巨口!这头比之前那头还要大!千钧一发之际,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又无能为力……
就在此时,只见一记白鞭腾空而起,在空中捆住二人,随即又被拉到另一艘船上,“锁魂鞭?!”众人异口同声喊道。刚才的悬着的心也都放了下来。
“哈哈哈哈,我说妹夫,好险好险,莫不要我家妹子还没过门,就守了寡呀!”说话者正是那白鞭的主人,贺家堡的老二贺星海,只见这贺星海身形壮硕,皮肤黝黑,一把络腮胡连着鬓角,掐腰站在两人面前,大力拍着张卜文。
“咳——咳咳,舅爷见笑,舅爷见笑。”张卜文惊魂未定,还呛了好几口海水。
“哈哈哈,妹夫莫怕,看我了解了这畜生,给你出气,嗯?!哈哈哈哈”说着,贺星海一跃而起,站在了船坞的最上头,回身甩手一鞭,抽中了鲸头,只是一鞭,便听得这鲸哀叫连连,但还是挡在了之前那头鲸的前面。而再看之前那头白首翁,已经渐渐沉了下去,血几乎把整片海域染红了,白头鲸见此状,哀声更哀,一边长鸣一边拱着另一只的尸身潜下海底。
“舅爷莫要再追!这两头白首翁情深义重,一头已逝,另一头恐是肝肠寸断,莫要再赶尽杀绝。”于忠一把拽住要动身的贺星海。
“嘿嘿,说的是说的是,那小爷我就,网开一面!”贺星海把白鞭收于腰间,讪讪的笑道。
“还是老爷子想得周到啊,瞅今天这日子风大浪狂的,特让我来先行护送,好家伙,晚来一步,我今儿可就没法交差了啊,哈哈。”
“贺家堡的锁魂鞭果然名不虚传,都怪老臣户主不周,险些酿成大祸,幸得舅爷出手相救,我代公子谢过舅爷!”
“诶!一家人说两家话!快快随我前去,莫要我那三妹子等急了,嗯?哈哈”
一行四艘船浩浩荡荡来到了贺家堡,险些过了吉时,张卜文将新娘子毕恭毕敬的接到自己的船上,期间各种礼数规矩走了一遍,已是正午时分,但天色还是阴郁,所幸雨停了。
看到娶亲的队伍进到殃安城,张九元的心才算落了地,连忙整理衣装,坐于高堂之上。城中大大小小的各路人物尽数到场,就连远在京师的部分故交也不远千里而至,满室宾朋好不热闹!当然,也包括了城中的三大名门,被百姓称为殃安城的“三根柱子”,缺一不可。
这三大名门,以张九元的张氏一族为首,张氏奉朝廷之命世代把守西海口,重权在握,世代忠良。凭着手下几十辆航船,外加数不尽的精兵强将,御外敌、扩疆土,战功赫赫。
掌管码头贸易的宁氏,经手各类航运贸易,旗下海船虽不敌张家,却精通商法运作,往来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富可敌国。
还有娶了本朝公主的驸马一家年氏,年氏一族本就是殃安城的望族,皇帝为稳住这块“风水宝地”,亲自联姻,将自己的皇妹墨莜公主许配给当时的年家大公子年泊云。
如今,正是三族鼎力,相辅相成,趁此大喜之日,汇聚一堂。由于宾客数目实在太多,加之全城百姓热情高涨,这场联姻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
但好像,只有一人愁眉不展,他便是新郎官张卜文,那日新婚之夜,他小心翼翼的揭开新娘子的盖头,却见她嘴角竟沾有酱汁,没想到这大小姐竟说:“繁文缛节,好生麻烦!嫁个人还要饿着我自己个儿不成?”
张卜文没有作声,本就对她印象不佳,不曾想大婚之日还是这么不懂礼数,顿时心生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