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日当空,一只蝉栖在树干,肆意鸣叫,而后随着一声巨响,振翅而飞。只听得足足六十枚礼炮齐鸣而发,振聋发聩,原是那年家的喜宴,吉时已到。
只见年府内外熙熙攘攘,披红挂彩,热闹非常。有为了见世面伸长脖子的百姓,有当地的豪绅贵客,有江湖上的名士豪杰,当然,还有姗姗来迟的皇亲国戚。
墨莜公主是当今皇上的胞妹,宠溺有加自不必说,此番公主诞下千金,皇上更是特地命最得圣心的琴妃和凌公公一道前来贺喜,足见皇恩浩荡。皇族的人马自打进了殃安城,便由张九元的西关军先行接待,特开了一条官道,供琴妃一行人驶过,车马两旁全是精兵守卫,守卫的身后挤满了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
待他们来到年府门外,已是正午时分,远远的便看到驸马爷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不急不躁的朝前方打望。
“下官,恭迎琴妃娘娘大驾。”为了不让宫里的人看出破绽,顺利说出这句话,年泊云练习了几乎整整一晚。
“驸马不必拘礼。”一顶镶着金边的红木轿子中不紧不慢的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一旁的凌公公忙赶上前,小心翼翼的掀起轿帘,只见一身穿紫金绫棉裙,头戴凤冠的女子坐于轿中,仪态端庄,神情怡然,正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宠妃——琴妃娘娘。众人见其落轿,皆跪下身来,她在凌公公的搀扶下,行在众人的参拜声中,随年泊云一道来至特设的一间厢阁内。
话分两头,前堂的大人们忙的不可开交,这边,却见两个人影悄摸摸的闪入了后花园,是无怨和林林。
“唔哇……好大的海棠树。”林林看着眼前的枝繁叶茂不禁感叹道。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无怨似有几分得意。
“可是,树这么高,再大的果子也吃不到。”宁林林将一双小手举在眼上,眯眼望着顶端的海棠果。
“呵,这有何难。”无怨嘴角划过一丝浅笑,紧接着一个飞身跃起,已爬到了树干中上部,而后又朝林林伸出一只手。
“来,我带你上去。”他笑吟吟的望着林林,透过枝叶的阳光斑驳的打在他白皙清秀的面庞,好一个绝美少年,直看的树下的林林心内似有小鹿在撞。
二人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在一个还算粗壮的斜枝上坐了下来,身旁刚好可以摘到海棠果,林林一边荡着双腿,一边把甘甜的果子放入口中,脸上满是融融的笑意,硕大的枝叶繁花将两人隐匿其中,似与这周遭的喧闹隔绝了一般。
此时,只见远处有一身穿白衣的男子踱步而来,形色匆匆,好似在等什么人,不一会儿,只见驸马左张右望的,也来到了此处,二人正巧来到了那颗海棠树下。树上的无怨和林林见此状,忙互相使了个眼色,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公子,事态如何,可有露出马脚?”原来这白衣男子正是娄一,他忧心忡忡的问道。
“还好你这几日教我如何应对,虽不至八面玲珑,倒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年泊云一边擦着额上的汗珠,一边悻悻的说道。
“琴妃可去看过公主了?”娄一忽然问道。
“还……还没有,不过,肯定是要去的,这……这可如何是好。”年泊云头上不禁又渗出一排汗来。
“莫慌,只要过了琴妃这一关,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介时只要一把火烧了公主的尸身——”娄一话说到一半,突被一声惊叫打断。
“啊——!”原来是宁林林听到公主已死,惊的失了声,忙被一旁的无怨捂住了她的嘴,然而于事无补,树下二人已然觉察。
“什么人?!”娄一奋身一跃,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利落的一个来回,将那树上的二人拽了下来。
“是两个孩子……”年泊云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可认得?”娄一擒着二人,狐疑的问道。
“是将军府跟宁家的孩子。”年泊云咬着后齿,将脸扭向别处。
“不管是谁家的孩子,今日,只能算你们倒霉,对不住了!”娄一说着,便举起一掌。
“慢着!你疯了?!”年泊云见状,忙抓住他的手低声吼道。
“公子,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前功尽弃!你一时之仁,会害了年家上下老小!这坏人,你做不得,娄一帮你做便是。”他抬头望着年泊云,满眼尽是悲愤。
“总之……此事……待送走了宾客再说!我已为人父,怎可对个孩子下手,年某自知罪孽深重,只是想到如若今天这孩子换作是吾一,该是何等肝肠寸断。”年泊云将娄一的手缓缓放下,声嘶力竭的说道。
娄一听了他一席肺腑之言,痛心的摇了摇头,转而又挥起手,在二人脖颈处击了两下,两个孩子瞬时间应声倒地。
“放心,他们只是晕了。”娄一幽幽的吐出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无怨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正身处一座枯井之内,被绑住了手脚,还被堵住了口,而他旁边,是还在昏睡的宁林林,眼前的此情此景将他瞬间惊醒,他奋力挣脱着绳索,并用身体撞向一旁的宁林林,林林皱着眉,慢慢的苏醒过来,继而又被周遭吓得大惊失色。二人抬头望去,只见井口已被磨盘大的石块堵住了,只有一丝光线从石缝中透到井内。
又过了良久,暮色低垂,眼瞅着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宾客,年泊云的心也缓了一截又一截。突然只见将军府的一行人随贺凤语一道神色焦灼的赶到跟前。
“驸马,可曾见到我儿无怨?”贺凤语心急如焚的望着他说道。
“这……年某今日忙着招待宾客,恐是无暇顾及,不曾见过令公子。”年泊云淡然的说着,心内却跳的七上八下。
“夫人,我那日听到少爷要和宁家小姐去驸马府上的后花园摘海棠果,许是二人去了那里!”姜尤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向贺凤语禀报。
“后花园……”年泊云听到此处,不由大惊,忙应声道:“后花园入口极窄,这么多人前去,恐是招呼不下,况且,小公子若是发现自家人前去找,怕是会碍于责罚,故意躲起来。这样,年某这就命人前去巡查,待发现公子踪迹,立刻派人通知夫人。”
“如此……便有劳驸马了,其他人随我再去别处看看。”贺凤语听其一席话,觉之言之有理,便也没有多想。
年泊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松了一口气。公主的事还没解决,冷不丁的又添一件烦心事,想到此处,年泊云顿感五味杂陈,焦头烂额。
转眼到了戌时,满园宾客尽数离去,只剩琴妃一行人,一来舟车劳顿,二来作为娘家人还要与公主叙叙旧,故而他们要在驸马府上住上一晚,隔日再回宫。这让年泊云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如同走在冰尖上。
“驸马,你说公主坐月子抱恙在身,怕出来会客招了风寒。如今到了这个时辰,已没了外人,也该让娘娘和公主见个面了。”琴妃坐在堂中,端然自若,凌公公站在她身旁,似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公公说的是,娘娘此番前来舟车劳顿,岂……岂有不见之礼。”年泊云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刻,
“驸马不必为难,本宫知道公主的脾气,打小连皇上都要依着她顺着她,又何况你我,公主既然身体不适,不愿下榻,我和凌公公前去她阁中一叙便罢。”琴妃见其面露难色,嘴角抿出一丝笑意说道。
“既是如此,小婿这就带二位前去。”年泊云走在众人前面,心内七上八下。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无怨和林林正无助的四目相对,突然,一些石屑落了下来,二人忙抬头看去,只见井口的大石先是错开一角,而后似被一强大的外力一招推开来,重重的落在地上。皎洁的月光瞬时间照亮了幽暗的井底,二人似看到了希望般欣喜若狂,只见井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俯看着井底,在月光的映衬下,俊朗的面庞上露出邪魅一笑。
只见他抽出一把象牙白骨雕制的折扇,悠然的打开扇面,一边扇着,一边笑着望向二人。也不急着救他们,也不离开,像是在等着什么,直到月亮升到了他的正头顶,他才将二人救出。
“咳……咳咳,无怨,你没事吧?”先被松绑的林林一边取下无怨口中的巾帕,一边有气无力的问道。
“你叫他什么?无怨?你是张无怨?”持扇的男子慌忙凑近来,声音低沉而又紧迫的问道。
“多谢侠士,出手相救。”无怨点了点头,说道。
“侠士?!哈哈哈哈,你叫我侠士?”此人听后仰天大笑,将手中的扇子合上,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手心。
“无怨,此人怪是怪了点……但和你长的,似有几分相像。”宁林林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敢问侠士,怎么称呼?”无怨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林林说的不无道理。
“呵呵呵,怎么称呼?你怕不是得叫我一声二叔啊,哈哈哈哈。”此人声音清澈而又诡魅,虽是在笑,却不由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