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不是真的城,它只是立在西域沙漠边缘的一座小镇。不过它跟河西镇不同,因为边城是华夏民族最西端的疆土,是名副其实的军事重地。
枪皇白尘常年居住白宫,手下有四大枪王,分别镇守四方。
而镇守西部的枪王正是人称“边城王”的聂二。此刻他正坐在那座巨石垒成的城堡最宽敞、最明亮的房间里最舒服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身旁有四五位如花似月的年轻姑娘给他喂酒捶背,伺候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聂二五十出头了,一头又密又黑的卷发半盖那双肥大的耳朵,上嘴皮上长着细长、乌黑的胡子,成一个大大的“八”字,在末端像是配合着卷发似地往上勾起。双下巴上的胡子也丝毫不逊色,只是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风头丝毫没有盖过上嘴皮子上的那“八”字罢了。
像绝大部分的大漠人一样,聂二的肤色黄中透着黑、黑中透着灰,嘴皮子呈灰黑色,鼻梁时有褪皮的迹象。
一双浑浊的眼,在单眼皮下显得细小了,但带有大漠人那种与生俱来的尖锐与灵敏。
身穿一件灰色风大衣,脚蹬一双饰马头钉的灰色靴子,腰挂一把装修过的左轮枪——枪柄左右两边各镶上了红木。
自十年前剑客败了之后,聂二无所事事了,一直闲着。刚开始的时候,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做,比如白天猎羚羊,夜间泡酒吧、挂妓院。偶尔赌赌钱。但是在这片鸟不拉屎、人迹罕至的大漠上,时间长了没什么新鲜事了。剩下的了除了无聊、乏味、孤单再也没别的了。
他是习惯了战争的人,早已迷上了死亡逼近而又巧妙化解的感觉、迷上了浓重的血腥味,还有危险来临时狂跳着的心脏和澎湃着的血液。
那种感觉一旦迷上了就很难解脱出来,就像犯上了毒瘾很难戒掉一样。
聂二眉宇间掠过一丝烦躁,随意瞥了一眼围在周身的女子,像看见了粪坑里的苍蝇,一阵恶心感涌上胸口,极不耐烦地说,“下去,下去......”
那几个女子不敢有一丝丝的犹豫,佝偻着背急速退下。
缓缓坐直了身子,聂二从上衣兜里拿出一根粗长的雪茄,用雪茄夹子剪掉头上的一小节,而后在椅子边拿起一包火柴,抽出一根在手臂上划燃,点燃雪茄看着虚空吐出一口浓烟。
一个身着黑大衣、头戴高顶黑帽的男人出现在敞开着的门口,一双微微浮肿的眼睛盯着聂二,他郑重其事地敲了敲门,神情严肃而夸张,透出十足的小弟韵味。
“阿成,进来,”聂二温和地说,没有摆出一点点的老大架子。
“聂先生,”阿成走进来恭敬地说,“翠云小姐来了。”
在这里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称聂二为“聂先生”,因为他自己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
而在这个地方“小姐”二个字与“妓女”二个字挂钩,在西域大漠上的人眼中世上只有小姐,没有妓女。
阿成也五十出了,脸洗得很白,胡子刮得很干净,身材比聂二要瘦很多,看起来也比聂二年轻。只是没有聂二那种从容、淡定和自然流露出的霸气。
微微张嘴,话升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随即自顾自一笑,“让她进来吧。”
“是,聂先生,”阿成退下。
不一会儿,一个女子出现在了门口,她慢吞吞地走着,浑身无力的样子。她不用再敲门了,因为她还没来及敲门,聂二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翠云穿一件黑大衣,里头穿着件浅蓝色裙子。微勾的刘海像爪子一样罩住了整个额头,长发打成圆髻插着一根木制簪子。耳上垂着一双豆子般大珍珠,看样子是真的。
“坐,”聂二吐出浓烟,一双小眼睛毫无神色地盯着翠云那张略显憔悴的脸。
翠云在正对着聂二的椅子上坐下,像一只猫,给人一种马上就能站起来的感觉。
“又有吃饭不给钱的客人了,对吗?”聂二盯着她,眼睛不眨一下,似想从她的身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好证明他的推论。
“不,”吐字很清晰,“承蒙聂先生的庇护,翠云很久没受过欺负了......”她分明是有话要说,只是还没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
聂二阅人无数,立刻从翠云的举止中瞥见了端倪,“不必有什么顾虑,在这片大漠上还没有我聂二办不了事,也没有我聂二办不了的人!”
这倒是实话,边城王实则就是大漠王。再加之聂二的背后有整个枪侠叉腰,能威胁到他的人实在没几个。
翠云眼神闪烁不定,双手端正地相扣着,“我......昨晚我碰到了一个人......”眼睛担忧地看着聂二。
聂二不言语,安静地倾听着。
“他不是那种人,”眼睛微睁,很难为情,“他受了很重的伤。”
“什么伤,”聂二吐出青烟,补充说,“刀、枪还是......”夹着雪茄的左手轻轻摸着胡子。
“枪伤,”翠云顿了顿,眼睛依旧看着聂二的神色,“伤在后肩膀上。”
“翠云小姐,”聂二开始觉得这是件无趣的事了,“你救了个受伤的人这是一件好事,不管你有任何的需求都可以向我开口。”
“不,”翠云有些慌乱了,“不是我有需求,是他......”
聂二莫名地笑出声,“翠云小姐,我想你可能搞错了,我的仁慈和慈爱只表现在我觉得不讨厌的人身上,一个陌生的,不知被什么该死的,开枪射伤了的可怜人,你觉得我该对他施予我的慈爱吗?”
“他说他有件重要的东西必须要亲自交给你,”翠云语气比方才重了一些,“还说事关人类的命运。”
“哈哈哈......”聂二大笑,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还差点被烟呛着,笑得太猛了,全身都颤抖起来,“翠云小姐,你在哪儿捡了这么个可爱的人——事关人类的命运,哈哈哈......”
翠云蹙蹙眉头,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那个光着膀子,晕倒了也不肯松开手中长剑的男人了。
事关人类的命运——最先开始翠云也觉得很好笑......但是他说得那么认真,还受了那么重的伤,看着她的眼睛又那么的无助、诚恳,她一下子就相信了,那种感觉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