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坐在自己那张舒服的椅子上,脚下随意扔着数不清的烟蒂,其中一根还冒着烟。嘴角叼着一根刚点燃的烟。
他不像以往那般舒服地靠着了,背挺得直直的,两腿弯曲着。眼神很空洞,眉宇间凝结着深深的焦虑。
深吸一口气,“是成是败,该有结果了。”喃喃自语。
话还未说完,屋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很慢,阿成倏地感到一丝不详的预感。
片刻,门开了,翠云立在门口。黑色的夜行衣沾上了点点灰尘,右手里突兀地拿着那张白色面具。脸色阴沉,双眼无力。
什么都不必说了,她的样子已表明了一切。
阿成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瘫下去,手里的烟忘了吸。
这一次的行动是孤注一掷的赌博,赢了满载而归,输了血本无归、一无所有。
这只狡猾的狐狸输了,输得很彻底。
手中的面具滑落了,翠云猛地跪下,“主人,我们败了,杀了我吧!”头猛地磕在地板上,再也没有抬起。
阿成缓缓起身,脸色沉黑,眼里凝聚着无以言说的愤怒,他走到翠云跟前,半蹲着,“抬起头来。”
翠云抬起头来,嘴唇很干,面无血色。
“告诉我,聂二死了,”喉结蠕动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充满了不满和怒意。
“聂二逃了,”她动了动嘴皮子。
聂二的脸抽搐着,一巴掌拍下,翠云向右倾倒,右手撑地慌忙起身保持跪的姿势。“什么......”大吼,长长地拖着尾音,声音变了调。猛地站起一脚踹在翠云的胸前,翠云向后倒去,不顾胸前的疼痛慌忙爬起来,跪到方才的位置上,不言语。
“剑客呢?”阿成踩着翠云的肩膀死死往下按。仰着头闭上眼,脖颈上喉结凸起像一座小山,消瘦的脸苍白如纸。
翠云任由那只臭脚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头不敢抬起半分,“是剑客坏了事。”
“难道他不顾‘翠云’的死活了吗?”
“他识破了我的身份。”
“哈哈哈......”猛地踩了两脚,“这么说坏事的是你了!”
“主人,杀了我吧。”无法揣度这句话的真诚度。
“先别急着死,”阿成放下那只踩在翠云肩头上的臭脚,“刺杀失败,那些个老东西不会再支持我,边城已无我们的立足之地。”
翠云不言语。
“你走吧,”阿成坐回椅子上,微闭着眼,左手抚着额头。
“去哪儿?”翠云缓缓抬头来。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边城。”
“那你呢?”翠云蹙蹙眉。
“我不会走的,”阿成摇摇头,“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一切都在这里,我能到哪里去。”阿成右手缓缓伸进衣兜里,没有伸出来。
“翠云的一切都是主人给的,”翠云眼露诚恳,“主人在哪里翠云就在哪里。”
“真心?”阿成狐疑地看着她。
“翠云对天起誓,”她举手指天,“如有......”
“行了,”阿成吐出一口粗气,“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怎会不知你的忠诚。”
翠云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不再言语。
“下去歇着吧,”阿成摆摆手,“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
翠云踉跄着走了出去,阿成脸色一横,缓缓抽出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手里紧握着一把打开了保险的左轮枪。很显然,只要翠云表现出一丝丝对他不忠的神情,立刻血溅五步了。
啪啪啪......
一个女人拍着掌心从角落密室里走来,“好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她那张微胖的脸在油灯的灯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芒,那头长长的卷发随意披在肩上。周身散发出一股让人不忍亵渎的高贵气息。
梦昙,一个狼人。
“我不叫你出来,你最好乖乖在那黑暗的屋子里待着,”阿成愤愤地说。
“你是在命令我呢?还是在吓唬我?”梦昙眉开眼笑,在墙角的酒柜里拿起一瓶酒,倒了一杯,啜饮着,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我怎敢命令你呢?我还要仰仗你度过眼前的难关呢!”阿成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知道就好,”梦昙在酒柜边的木椅上坐下,两只手扣在酒杯上,“别动不动就扯开嗓门乱喊乱叫,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阿成眼里闪过一丝不悦,随即低声附应说,“教训的是......”
“你太大意了,我们多年的心血尽付东流,”梦昙喝光杯中酒。
“事情已经发生了,”阿成点燃一支新的烟,吐出浓雾,“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聂二第一步做的该是立刻派人来抓你,”梦昙坚定地说,“问题是忠于你的枪侠还有多少?”
“真心忠于我的只怕一个也没有,”阿成淡定地说。
梦昙冷哼一声,充满了讥讽的味道,“你真他妈够失败的......”
“随你嘲讽吧,事实就是如此,”阿成微微睁大眼珠子,“不过我手中握有不少人的把柄,除非有十足的把握把我灭了,不然他们不敢乱来。”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梦昙眼里闪动着光芒,“谁的把柄最大?”
“金白发,”阿成一字一字吐出。
“边城王的副手金白发,”梦昙冷笑,喝光杯中酒,“那个老色鬼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
“在聂二的众多妻子中有两个是被他害死的,”阿成神色缓和了许多,因为他确定梦昙已帮他找到了退路。
“两个,”梦昙冷哼一声,“这就好办了。”
“或许还有更多,不过我知道的只有两个。”
“两个已经够了,证据有吗?”
“有,而且还很充分。”
“是什么?”
“书信!”
“好极了,世上绝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同样的世上也不会有两个写出一手一模一样字迹的人。”
阿成点点头。
“你去找金白发,”梦昙再倒了一杯新的酒,“让他收留你。”
阿成蹙了蹙眉,“刀锋上求生,风险不小啊。”
“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你还有别的选择?”
阿成鼻孔里呼出粗气,不再言语。
***
阿成的家被围得水泄不通。聂二威风凛凛地坐在马背上,板着一张脸,细小的眼睛拼命地睁着,给人一种快爆出来了的感觉。屋里传来噼噼啪啪地摔砸声,阿成的家在顷刻间被翻了个底朝天。
一个身着黑大衣的枪侠奔出门来,穿过人群在聂二的马前顿足,“聂先生,里里外外都搜遍了没有发现阿成的踪影。”
聂二紧锁眉头,片刻,“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出了边城,传令下去封锁边城,连只蚊子也不准给我放出去。”
“是,聂先生,”八匹马倏地向八方散去。
“金白发,”聂二冷冷地喊道。
聂二身后走出一匹大黑马,黑马上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说,“聂先生,有什么吩咐?”
“挨家挨户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杂碎给我找出来。”聂二的眼里散发出刀子般凌厉的寒光。
他最恨背叛他的人,而背叛了他的人一生都要受他追杀,到死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