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二吃完了一天中他最重视的早餐,换好了衣服,人模人样地走出那座石头垒成的城堡。三天过去了,阿成依旧毫无踪迹,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十个壮汉穿戴整齐,手里攥着骑马的缰绳在城堡外站成一排正等着姗姗来迟的聂二。壮汉对面十步的位置,金白发叼着一根雪茄,时不时踢开脚下的石子正瞪得焦急。
聂二出来了,在阳光的照射下乌黑的八字胡更显威严。
“本想抓到那杂碎之后再去面见枪皇的,”聂二严肃地说,“但狼人的事马虎不得,搞不好会引来天下大乱。我不在期间,边城就交给你和秦天了,”他顿了顿,“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见到那杂碎后悔、哀求的目光。”
“我一定竭尽所能,请聂先生放心,”金白发恭敬地说。
“边城就交给你们了,”聂二跃上早已备好的马背上,“外有秦天,内有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是,聂先生。”
马鞭一挥扬起一阵尘土,一众人向着天阳升起的东方进发了。
金白发咬着雪茄驻足良久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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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王走了,”金白发点燃一根雪茄,狐疑地盯着天羽瞧。
天羽扬了扬上嘴皮子,“对你,是个很大的机会。”
“当然,”阿成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但秦天也是个狠角色,应谨慎小心才是。”额上沁出点点汗珠。
金白发冷哼一声,“今天我再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他狡黠地瞪着阿成。
阿成吓破了胆,冷汗直流,“不,不,我不要听。”
“由不得你不听,”金白发神情变得阴冷,“苏青是我提拔出来的。”
阿成倒吸一口冷气,过了很久,摇摇头,“不可能......”
“我苦心经营多年,为的就是今天,”说着,拔出腰间左轮枪。
“不,”阿成大惊失色,“你不可以杀我。”
“你这个下流胚子,抓住了我几个把柄就以为揪住了我的尾巴,”一阵咯咯地笑,“今天的结果是你自找的。”
阿成的屁股离开椅子一寸,消瘦而不易流汗的脸颊,像被水泼过似的。砰地一枪,阿成猛地倒回椅子上,椅子往后挪了一小段,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一条夹杂着乌黑的血痕流过两只快爆了出来的眼珠子间凸起的鼻梁上。
天羽指间夹着香烟,看着眼前的一幕,毫无表情。
“剑客,吓到你了吗?”金白发将左轮枪插回腰间的枪袋上,脸上带着愉悦的神情,似乎很享受。
天羽扬扬嘴皮子,不言语,猛吸了一口烟。
“为了生存,我没得选,”金白发拿起披在椅子上的大衣,“好了,现在我俩要去会会秦天。”将大衣挽在胳膊上,没有穿。
“秦天?”天羽狡黠一笑,“要我帮你,可以,但是我得知道整个计划。”
金白发瞪着他,良久,“好,剑客,为了我的诚意,我会告诉你一切。”
“洗耳恭听。”
“秦天是秦昊的亲弟弟,边城的总兵头,只听边城王的号令;边城王见他声望日盛,担心他会造反,有意提拔一人与他相抗衡,保持军队的平衡。”
“于是就有了刚才你所说的苏青,”天羽没看他。
金白发点点头。
“计划呢?”
“请秦天吃顿酒,”金白发冷笑,“这个面子他不会不给的。”
“告诉我这些,你不怕我出卖你,”天羽凝视金白发的眼睛,一眨不眨。
“你不会,”金白发很肯定,“剑在你手中你要杀我,我早已是个死人。”
“你就没想过我怀有目的,”天羽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不然如何合作。”
“你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天羽扔掉烟蒂,“很少有人让我有这种感觉。”
“谢谢,”金白发挑了挑眼皮子,“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我已约了秦天,黄昏在边城最好的餐厅‘无耻混蛋楼’,”金白发拉起窗帘看了看偏下西山的太阳,“快了,是时候出发了。”
他穿上大衣,整了整衣领和帽子。
天羽起身拿起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背在背上,跟着金白发走出了房间。
***
金白发手指动了动,片刻,嘴皮子微微蠕动起来,慢慢地裂开嘴,露出两根突兀地狼牙,而后猛地睁开双眼,指甲倏地伸长,吐出一口粗气,颤抖着左手,用食指和拇指扣出脑门上的子弹。过了很久,脑门上的子弹口缓缓愈合。
起身,狼爪缓缓退去,轻轻揉了揉眼睛,指上粘着两片黑色的假瞳膜。
窗帘无风自动,阿成瞥了一眼,轻笑,“出来吧。”
窗帘掀开,梦昙狐媚地笑着,信步走过来。“你的头可真硬,子弹都打不穿,”梦昙笑得更狐媚了。
“金白发是个怀旧的人,”阿成掏出一根雪茄递给梦昙,“他的那把枪早就过时了,连只鸟得不见得杀得死。”
抽出一根火柴划燃,梦昙先前凑了凑,点燃雪茄。
“你听到了无耻混蛋楼?”梦昙吐出浓烟,没有看阿成。
“听到了,”阿成点燃一根雪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梦昙狡黠一笑,“今晚我们给他来个一勺烩。”
阿成盯着梦昙。
梦昙盯着阿成。
他俩笑了,笑得很诡谲。
***
黄昏,无耻混蛋楼。
燥热的一天过去了,一抹徐风拂来,使人格外凉爽。
秦天坐在方长桌的最顶头,跟前杯中的酒喝了一半,用小刀割着木盆里最肥的那只鹿腿。切下一片放进嘴里,嚼了两下随意咽下去,看得出他缺乏享受。
三十出头的年纪,脸上长满了胡渣子,看样子已有两天没刮过了。大衣挂在椅子上,挽起衬衣袖子,露出强劲的肌肉成条状。超过眉头的头发从正中央分向两边,很黑,直得像松针。
典型的鹰钩鼻,似乎被打断过,不正,有断痕。历经风霜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鱼尾纹很深邃。
秦天左边的苏青,一个小巧的脑袋顶在强壮的肩膀上,显得有点滑稽。一双老鼠般的眼睛炯炯有神,看得出他是一个机灵而又滑头的人。
秦天右边的金白发端起酒杯,自顾自喝了一口。
“金白发,”秦天擦了擦嘴,“说实话,你我没什么交情。可今日你特意请我吃了这么顿酒,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金白发轻笑,“边城的十万枪侠由你统帅,”讨好似地说,“不怕你笑话我是庸俗的小人,其实我早想结交像你这样的英雄了,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好得很,”秦天开怀一笑,“像你这么坦诚的小人确实不多见,有意思......”
“来来......喝上......”金白发毕恭毕敬地举杯。秦天轻蔑一笑,端起酒杯一口喝光。
不远处的一张小桌上,天羽正享受着一杯纯白的酒,跟前木盆里的鹿腿只剩下骨头了,割肉的小刀上粘着残渣,一只比乌鸦更黑的巨大苍蝇贪婪地飞扑在骨头上。
天羽抿了一口酒,盯着那只巨大的苍蝇。
苏青起身,对着秦天恭敬地说,“大哥,失陪一下。”
秦天嘴里嚼着食物,摇了摇手中的筷子,示意他去吧。苏青瞥了一眼金白发,狡黠一笑,离开了座位。
“来来......喝上......大人真是好酒量啊......”
秦天打了个饱嗝,“别叫我大人,”有几分醉意了,“你比我年长,我叫你大哥,你叫我老弟......”
“我且敢,”金白发继续吹捧,“你是堂堂边城十万枪侠的头领,仅次于边城王,叫你‘小弟’是要我折寿啊!”
“唉,大哥迂腐了,你比我年长,我理应叫你一声大哥,”秦天轻浮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辉,随即刻意隐藏起来。
边城王一走,金白发便迫不及待地请秦昊吃饭,秦昊不是傻子,早已嗅出了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