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想找一个独立的公寓,她说我不喜欢每次你来我处时奥加死盯着瞧的那副样子,她人不错,但多多少少有点性欲狂,老是想着跟全世界的帅哥上床,她多次问过我中国的尼古拉斯·凯奇功夫怎么样?我想她不会因为我是她两年的室友就放过你。我已经看了好几处地方了,还是圣塔莫尼卡那家最合适,也靠近海边。查理,明天你无论如何得抽空陪我再去看一次,看了合适就把订金给付了,房东说很多人想要那地方。
郁光不得已起了个大早,开车把娜塔莎从西好莱坞的公寓里接出来,就在娜塔莎去洗手间补口红的一分钟之际,满头红发的奥加穿着胸罩丁字裤从她房间出来,穿过客厅走去厨房,丢了一个充满诱惑的微笑给坐在沙发上的郁光。
“嗨,甜心,你们要不要咖啡?”娜塔莎从浴室出来时听到奥加在厨房大声问道。
娜塔莎疑惑地看了看郁光,郁光只是耸耸肩。
“不要了,你自己喝吧。”娜塔莎对着厨房大声回答,一面拖了郁光往外走。
高速公路很是拥挤,塞满了心急慌忙的上班族,东一辆敞篷的奔驶,西一辆火红的法拉利。郁光的老火鸟车身上满是补丁,原来的漆色都分别不出来。开好车的人看到他都绕着走,生怕给擦着一下。洛杉矶这地方奔驶宝马成群,但也有太多早该报废的破车满街跑,开车的都是身无分文的墨西哥人和穷鬼,横冲直撞,保险是肯定没有的,驾靓车的有钱人只有自求多福了。
车上娜塔莎还在唠叨奥加有个情夫叫鲁迪,是个俄国黑手党,每次来俩人都要折腾一整夜,她就别想睡觉了。有一次她半夜二点到家,赫然看到鲁迪一丝不挂地坐在客厅看电视,浑身的黑毛,手握一整瓶伏特加,眼睛血红地看着她。这也是她想搬家的一个理由。
郁光一面驾着老火鸟在车阵中左穿右插,一面心不在焉地问道:“半夜还有什么节目可看?”娜塔莎说:“我们这里是半夜,俄国正是大白天,红场上几万人在游行呢。好好的一个国家,被这些人搞成什么样子。我父母来信说卢布变得一钱不值,老年人现在都怀念当年苏联的日子。”
娜塔莎没来由地伤感起来,她绿色的瞳仁盯在郁光脸上好一阵。“那也碰不到我的查理了。”她把头靠在郁光肩上,吻着他的耳垂,呢喃道。
前面一辆鲜红的宝马突然插入,郁光赶紧踩下刹车。娜塔莎就势躺下,一只手去解郁光的裤链。郁光连忙伸手挡住,开玩笑道:“我又没有浑身黑毛。”
娜塔莎蜷缩在郁光怀里,牙齿轻咬着他的大腿:“我就是爱你那丝绸一样光滑的皮肤,爱你的黑头发小眼睛,我就是爱你那条不安分的舌头,专门咬痛人家……”
郁光一只手插进娜塔莎的头发,腿上传来轻微的疼感:“你还爱什么?”
“爱你那莽撞,爱你手指如弹琴似地在我脊梁上游走,爱你脚掌捂在我的脚掌上,还有,爱你打着石膏,吊着一条手臂和我做爱……”
那天晚上娜塔莎真的送来了一大罐红菜汤和一条荞麦面包,郁光的右手吊在胸前,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想堵住门不让她进来,房间里实在是乱的不成样子,自从凌晨搬出去之后他就没收拾过。娜塔莎用肩膀把他轻轻地一挤,狐狸似地闪了进去。
郁光住的地方以前做过印刷铺,歇业之后房东把偌大的地方一隔为二,前面开了个杂货店,后面安了个厕所水槽就租给了郁光,郁光看中的是高高的天花板,一长排到顶的北窗,还有如篮球场似的空间。房里的家具只有一架大床,两张破沙发,一台在救世军商店买来的大电视,另外,就是满坑满谷的画幅,完成的,画到一半的,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娜塔莎在厨房放下汤罐就满房间地游走,嘴里不断地小声惊呼:“查理,这些画都是你画的吗?我的天啊,我还以为你是做生意的。谁知道你是这么棒的一个画家。我小时候父母带我去冬宫博物馆,有张画印象特别深,黄昏的阳光照在农舍雪白的墙上,远处的天际正由粉红色转成淡蓝色,我忘了那张画叫什么名字……”
“乌克兰的黄昏。”郁光接口道。
“对了,就叫这个名字,你看过那张画?”娜塔莎一脸惊喜的神色。
郁光摇摇头:“我只看过画册上的。”
“冬宫里的画好多啊,一个长廊接着一个长廊,挂得满满的,从地上直到天花板,还有各种各样的雕塑。我那时还很小,穿着夹脚的硬皮鞋,走得脚趾都疼了,还是不肯离去。父母把我抱走时还大哭一场,想起来也好笑。噢,对了,我那天在酒吧看见你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还在想,我又没见过这个人。现在才明白,原来你身上有一股忧郁的气质,所有的艺术家都是很忧郁的。”
郁光饶有兴味地看着娜塔莎一派天真烂漫的神情,俄国人的逻辑自有使人弄不明白的地方,忧郁跟艺术家联在一起还可以想象,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从哪儿来的呢?郁光被娜塔莎又急又快的话语搞得糊里糊涂。这个像邻家女孩般的俄国少女跟脱衣舞酒吧里的舞娘是同一个人?
娜塔莎又说:“艺术家大概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了,你不同意?我举个例子给你听,每个人都可以接受大学教育,成为一个工程师,园艺家,或者外科医生。但艺术家可教育不出来,像我这种人,空手画个圆圈都不成,再怎么教都没有用。”
“俄国有很多伟大的艺术家,我们学画时都把列宾,苏里科夫的作品临摹了一遍又一遍。”
“但现在俄国没人在乎艺术了,大家都只关心怎么赚大钱。”娜塔莎有点悲哀地说。
“至少火种传了下去,艺术像埋在地下的草根一样,时日来到自会重新焕发出生命力的。我们要有信心,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爱艺术的。”
娜塔莎手托着下巴,眼神迷茫地望着郁光,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说:“你房间太乱了,我帮你收拾收拾吧。”
郁光坐在床沿上抽烟,看着娜塔莎在堆满杂物的房间里忙来忙去,她先把地上东一件西一件的脏衣服收起来,放进一个筐里。然后把隔了不知多少日子的报纸,垃圾信件扔出去,再把散落在地板上,床底下的咖啡杯,空酒瓶理出来放进洗碗槽。郁光看着她撅起滚圆的屁股爬在地上从沙发底下拖出一叠花花公子画报,看也不看地就扔进垃圾桶。她擦过他身边时一股女人的幽香直沁脾肺,淡淡的花香混合着俄国女人特有的体味。郁光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热流冲进丹田。他很久没有碰女人了,就靠冲浪和枕头底下那一叠凌晨的裸体照片打发日子。
娜塔莎站在床前,要他挪到沙发上去她好给他铺床,郁光期期艾艾不肯起身,他不想让娜塔莎发现枕头下的秘密。他抬头望向站在他面前的娜塔莎,额上有一络头发垂了下来,鼻尖微微地冒汗,衬衫上第一二个扣子松开,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
娜塔莎看他不动,伸手来拉他,不想牵扯时碰疼了受伤的臂膀,郁光轻呼一声,娜塔莎赶忙来扶,不留神脚下一绊,撞进郁光怀里,两人一块倒在床上。
郁光闭上眼睛,感到娜塔莎的一条臂膀横过他的胸膛,怯生生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她的胸脯柔软而充满弹性,紧紧地挤在他的小腹之上。为什么不是另外一个女人,为什么不是凌晨?不是那个冷然而又热情突发似火的凌晨,那个弃他而去但始终不能忘怀的凌晨?
郁光抬起左手,托住娜塔莎的下巴,碧蓝的瞳仁里二朵温柔的火花在跳跃,她微微地仰起头,嘴唇半启,像索吻的花朵。郁光久久地注视着,突然,他一个翻身跃起,把娜塔莎压在身下。
就在郁光伸手解她牛仔裤上皮带时,她好像醒过来似地一把攥住郁光的手:
“查理,红菜汤都要凉了。”
凉就凉了吧,汤凉了还可以再热一下,人心凉了呢,还能热得起来吗?
郁光伏在女人身上一边猛烈抽动一边想道。
房子座落在圣塔莫尼卡的海边,第七街,走十分钟就到海洋大道,一号公路在这儿进入市区,越过车水马龙的公路,成排的棕榈树后面就是一片眩目的海滩,终年聚集着从世界各地来的冲浪者。房子座落在街角,是幢漆成绿色的两层维多利亚式建筑,底下是间名叫“仙人掌”的画廊,旁边有个小园子,有几棵柠檬树和挂着青色果实的苹果树,一座精雕细琢的楼梯通向二楼。进门是个小小的的客厅,从窗口望出去看得到房顶上的一线海面,靠后面有架古色古香的壁炉,镶着镜子和西班牙磁砖。过道被改成一个小厨房,穿过厨房是间卧室。整个公寓不会超过六百尺,要价一千两百块。
房东是个肥胖的俄国女人,冷然的脸上有丝不耐烦的神色,操着口音很重的英语说她一天要接一百个电话,都是想租房的,世界上最好的国家是美国,美国最好的地方是加州,加州最好的地方是洛杉矶,洛杉矶最好的地方是圣塔莫尼卡,圣塔莫尼卡最好的街是第七街,而第七街最好的房子就是她现在出租的这幢。郁光笑着问她在苏联是从事哪行哪业?胖女人用卓然的神情说她在莫斯科大学教政治经济学。
娜塔莎询问的眼神带着期盼,意思说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找房子,其中一大半因素是为了你,你认真一点,不要老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浪荡样子。郁光又巡视了一遍这个所谓世界上最好的公寓,虽然小了点,但对娜塔莎说来应该够了,唯一的问题是离他住处远了点,从这儿开车去英格尔伍德也要一个半小时,不过,他又没说过天天住这儿。郁光点了点头。娜塔莎掏出支票簿,写了张两千四百块钱的支票交给房东,政治经济学教授给了他们两枚钥匙,说了一大堆必须注意事项之后离去。
娜塔莎站在窗口前遥望海岸线,她刚说了句:“我们还需要添点家具……”郁光已经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低头亲吻她后颈上的茸毛,轻轻地咬她的耳垂,娜塔莎挣扎了一下,说:“我下午还要上班。”郁光的手指已经解开她衬衫上的钮扣。娜塔莎回过身来,勾住他的脖子,俩人开始接吻。
在空无一物的小公寓里,在没铺地毯的客厅中散落着娜塔莎的胸罩和高跟鞋,而满是阳光的木地板上,两个赤裸的年轻身影交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