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燃了大半宿,待花灯全部点燃,楼下吹拉弹唱彷如仙乐飘飘,迪丽古丽才发现自己多饮了几杯。
“我虽偶尔贪杯,但酒量却不好。”迪丽古丽觉得自己在说胡话。
陆压不动声色拿过她酒杯,泼了剩余的酒,替她斟了茶,“你饮了酒,倒是更坦诚些,想说什么便会说。”
“你平时诓我之言,太多,真话说与你,总不落个好。”迪丽古丽觉得自己有些委屈,她不不记得何时,何地,似乎也有这样的感觉。
“我几时诓了你?”
“你总背着人说些好听话,我总觉你是在逗我罢了。”
这是她自己忘了,他其实人前人后都一样,不过他更喜私下同她亲近些,有旁人在,他是无所谓,怕就怕她害羞罢了。
“我带你去瞧瞧天灯吧。”
饮了两杯酒,就乖巧多,这点同陵嫣一样,这是改都改不掉,陆压很欣慰,扶了她摇摇晃晃下了楼,长街上,她拎着纸灯笼,抬头亦有花灯,很是开心,身旁三三两两人群嬉笑怒骂,一日看尽人间事,道不出悲欢离合。
因伤了腿,走路还是不大方便,几个不大懂事的孩子围过来,笑着叫迪丽古丽“瘸子”,迪丽古丽也不理,惹的陆压道君目光一沉,几个小孩皆被石板绊倒,哭着跑开,迪丽古丽歪着头,想了半天,对,陆压是个神仙,肯定是他做的。
“你同几个小孩置什么气。”她觉得他也有些孩子气,觉得他生动起来,不似平日四平八稳。
“说我就罢了,说你,不行。”
面上一热,幸而有面具,否则岂不让他更得意,瞧着她此刻定然脸红到耳朵。
要走一段上坡路,陆压看了看她那腿,低头叹了口气,蹲下来说:“上来。”迪丽古丽也不客气,直接趴在陆压背上。
“你瞧着太瘦,你这衣裳穿的总有些空,我怕你背上我,累。”迪丽古丽将脸埋在他背后,小声嘀咕,依旧被陆压听了去。
“你能为我思虑,我很高兴,但我真的没那么弱,你不要多虑。我不仅是个神仙,还是个怎么都死不掉的老神仙,若是背你就折了我命,我岂不白活了?你大可放心。”
听他这么说,迪丽古丽稍微安慰了些。
“你能有多‘老’?瞧着不过弱冠之年罢了。”
“神仙,是不会老的。”
“你这么走,不是很累,你大可施个法术,直接过去?”
“不必,我想同你多走些路。”
此时只闻虫鸣,周围并无行人,照理来说此时应当是人多之时。
“怎的周围无人?”迪丽古丽些许困惑,但她知陆压道君必然知晓,能为她解惑。
“多绕了几步罢了,带你去瞧一瞧更美的景。”
一言毕,陆压道君又补了一句:“抱紧我。”刚一说完,迪丽古丽就感觉一阵风迎面直接她脑门,她闭眼努力让自己贴近陆压,直到陆压唤她,她才悄悄睁开一只眼。
“你看。”
顺着陆压手指的方向,迪丽古丽低头瞧见自己在一屋瓦上,脚下入目的,是整个江陵州,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街上情人赴约,孩童嬉闹,迪丽古丽俯瞰众生,她从未见过此情此景,远处寒山钟阁响,近前又闻百花香。
“代国的城池,真是雄伟,这里真好,百姓安居乐业。”
从前,你就爱爬高,俯瞰一切。陆压侧目盯着迪丽古丽欣喜面容,他忆起那年她在领他去地界忘忧酒楼……
月亮爬上天际,银玉盘一般,熠熠生辉,迪丽古丽望着圆月,忆起无数个仰望苍穹的夜晚。
“想家了?”
“有一点。我记着中原有句话,‘三杯两盏,江湖已远’,有一种岁月安好之感。”
“无妨,来日方长。”
“不说这些无用之话,这里离上游已不远,走吧。”
话音才落,前方山峦楼宇间已飘出第一盏天灯。火光隐隐约约,天灯在空中摇摇晃晃,迪丽古丽未曾见过,很是好奇,扯了扯陆压衣袖,指着天灯问这是何物,陆压告诉她,这便是天灯,等下会有更多。迪丽古丽急不可耐,嚷着要去看上一看。
抱着迪丽古丽落地,陆压见她这会乖巧了些,将脸埋在他胸前,也不偷看。
“莫不是畏高?”
见迪丽古丽并不回他,看来,她确实畏高,这可不是好事,他们神仙总是飞来飞去的,这还不算,她乃一介翱翔苍穹的朱雀后裔,居然畏高,他有些头疼起来,虽说以后腾云驾雾之事他能护着她,但她总得自己习惯才好,看来以后得经常带她腾云不可。
这厢陆压还有些出神,迪丽古丽却忘了腿伤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往河上游走。
“陆压!你看!”迪丽古丽因欣喜而面色红润,眼中落满小星辰。
她第一次看见如此大江大河,一旁的支流清溪鱼贯入城,溪流、河边满是青年少女,三三两两在河边放着莲花河灯,水面已漂满莲花河灯,间或还有几个桃花模样河灯,另有别的图案。
河流两边皆有小贩在卖天灯、河灯,迪丽古丽见哪个都甚是喜欢。
“店家,要两个,这个,还有这个。放上蜡烛点了,放河里,有何说法吗?”
“一为祭奠先祖,二为来年祈愿,人生在世,短短数载,不过给自己留个念想罢了。”
寻了一出人少的溪边,上游漂来三三两两拥挤在一起的河灯,迪丽古丽蹲在石板岸边,见四下无人,方才将面具推至头顶,水光浅浅暗暗,映在她面容上,甚为柔和,陆压将面具取下,挂在腰间,蹲下同她一起将蜡烛放进河灯中。
“你一个,我一个。你家中……可有需祭拜之人?”迪丽古丽迟疑一下,陆压是有妻室的,虽说他再三说是她,但她觉得,那个陆压口中的“嫣儿”始终不是自己,只因她一点记忆都不曾有,故而问他这话时,她唯恐他说出什么同那“嫣儿”有关内容,但她又颇为矫情的问出口,她觉得自己或许有些吃醋。
“我更爱期盼往后日子,况且这灯,承不起我所愿。但是,它们却能承的起你所愿。”纵使看遍江山,不及你一眼。
一言罢,陆压不知从哪抽出一条红绳,绑了两个河灯。“它们不分散便好。”
迪丽古丽满心疑惑,抬起陆压袖袍,又瞧了瞧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方才在河灯摊位那,我顺手取的,并非什么稀罕物件。”
“若不是你明说,我错将你当成变戏法的,陆压,莫非你变化出万物?”迪丽古丽颇为认真的盯着陆压。
将他一神尊说成变戏法的,此事,只她做的出。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现下是没有,保不准以后有呢,那以后兑现,可否?”
“随时随地皆可。”陆压笑着与迪丽古丽一起将河灯放进溪中,如此,就算无论何处,这两灯便不会分开。
迪丽古丽探出身子目送河灯越飘越远,她低头,见陆压拉住她衣裳。
“你当心些,若是落了水,还得回去换衣换鞋。”
她笑了笑,凑近陆压嬉笑着用胳膊顶了顶陆压,“你不耍嘴皮子时,甚是细心嘛。”
陆压回头,亦带着笑,也往她那凑合凑,许是离的近了些,迪丽古丽想挪一步,被陆压一把拉住,他凑近她耳旁,轻声说:“你若喜欢,那我以后‘多做少言’。”温热气息引得迪丽古丽心猿意马。
此时不知为何忆起她生辰之事,她随陆压去了仙境,去了陆压家乡,她在漫山遍野花丛中和陆压接了吻。迪丽古丽感觉脸上在灼烧,陆压却毫无二致,莫非他一点不紧张?只她一人在胡思乱想?她有些泄气,不想陆压牵起她手,放在自己心上,迪丽古丽感受到陆压心跳,竟跳得比她还快些,他原是强装镇定罢了。
“我亦紧张,这时,总觉该做些什么,却又不知是否合适,恐你误我轻抚于你。”
见陆压似在懊恼,迪丽古丽有些不忍,她探头,在陆压面上轻落一吻。
“父王说,就算是女子,亦要大大方方,喜欢什么便要行动。”迪丽古丽话音一落,再瞧陆压,却有些后悔。他笑得很是自在,毫无惊愕,他果真是个坏心眼,要她主动罢了。
气不过自己受了戏弄,迪丽古丽站起大步就走,越来越多人涌来溪边放灯,迪丽古丽一路横冲直撞过桥,去往另一边放天灯,瞧上她被人群挤来挤去,“陆压,这里人有些多……”却无人应答,她回头,却不见陆压身影。
她与陆压走散了。
不知一阵风从哪吹来,一阵桂香,飘来些许花瓣。
挤下桥,迪丽古丽站在岸边,抬头,头顶是接连的红绸,坠着花灯,灯上写:山山皆有相思意。
乃是一成语谜,她哪晓得?陆压却不在身边,她探着身,叫着陆压名。
人海中,终现了他身影,他单手举着糖画,防旁人碰坏。纵有千万人相隔,独他极力向前,只为同她一席并肩,看遍山河岁月。
“我想如何要哄你,只想起你吃这个。”
迪丽古丽笑着取了糖画,咬了一口,甜。她伸手指了指头顶灯谜,陆压顺着她手瞧了一眼,伸手扯下纸条,“山山皆有相思意?”“答案是什么?”
含情脉脉。
陆压收了纸条,只笑,“等下换糖哄你吃。”
此时越来越多的天灯飘向天空,陆压拿灯谜换了糖,藏了起来。他将她带到城中塔楼顶,让她的天灯可以飘的更高。
此时迪丽古丽亦没空理他,陆压坐在栏杆上看她,取了酒葫芦,饮了两口梨花酿,他想:酒已不多,得寻个时辰回去昆仑,再取一坛。
“陆压,你要不要写个愿望?”
他取笔书:一生一钟情,心不移,无别离。陆压将笔递对面的迪丽古丽,迪丽古丽并不接笔。
“你写的必然与我有关,你愿望,便是我愿望。”
两人放了手,天灯慢慢飞出栏杆,迪丽古丽扶着栏杆探身望着天灯,空中浮着凡世的愿望,映得夜空犹如繁星闪烁。
“方才灯谜换的糖。”陆压拿出糖,递到迪丽古丽嘴边,她张口要吃,陆压却收了回去,迪丽古丽知他又要戏弄自己,鼓着腮帮不理他,不想陆压等得意忘形,将糖扔进自己口中。
“你又戏弄我,半柱香前还说要哄我吃糖,如今却进了你口中!就是诓我。”迪丽古丽愤愤然抗议。
“我未尝过此糖,亦想尝一尝。”
“那我就没了!”
陆压狡黠一笑,“不如我们一人一半。”
不等迪丽古丽回神,陆压勾过她后脑勺,低头,吻了迪丽古丽。
一丝甜蜜,一丝酸涩,他确实甜的。
这是为何?她想不明白。
她确实没瞧见陆压眼中的欲障渴求,理智冷淡如陆压,与她相关,他亦情难自已,不可自拔。
“梅子味糖?”迪丽古丽趁着喘息间隙,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陆压却是一怔,他都不能自已,她还有心思探究糖是何种味道?
“我猜是李子味。”陆压微笑着。
“不像啊。”
“那你再尝尝。”
后知后觉如迪丽古丽,她才反应过来,又被陆压勾了后脑一阵吻,这次她运气没这么好,陆压根本不给她“品糖”机会,她会被他燃化,迪丽古丽想挣脱,却被陆压越拥越紧。
她有一种感觉,除非今夜天降大灾,否则她在劫难逃。
他吃定她了。
……
红彤彤的苹果外裹了一层糖衣,一口下去酸酸甜甜,阿依努尔第一次吃,很是新奇,东岳帝君看着自己手中的糖葫芦犯愁,他并不喜食酸。
“这个糖葫芦,还是你吃吧。”东岳帝君叹气,心中所思,乃是陆压神尊携了他未过门夫人逍遥调情去,留他在此陪阿依努尔,他不大懂小女生心思。莫说凡人心思,天界那么多女仙谁不觊觎他?他愣是一个没发现,若不是陵礼在旁点之一二,他根本不知道有女仙敢打他主意。
“你不喜欢?”阿依努尔打算东岳帝君回忆。
“不大食酸。”他如实相告。
“可否请你替我先拿着,我先吃完这个苹果。”阿依努尔笑着说。东岳帝君看着她,她倒是很喜欢这凡世,只可惜……
她只是一缕仙魂。她是迪丽古丽的封印。
“天上,是天灯吗?”
两人正随人流上了桥,这桥很是宽阔,桥上人皆抬头看天上,天灯从上游随风飘了过来,桥下还有数不尽,源源不断的河灯。
“我第一次见!真的好漂亮!我懂你为何以前总说中原美了!好壮观呐!”
“寺庙那边还有烟火,去看看好吗?”
东岳帝君默不作声点了点头,今夜不知为何,他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然阿依努尔却笑颜如花,他轻叹一口气,算了,他一远古神有什么办不到的,能有什么大事?
他跟在蹦蹦跳跳的阿依努尔身后,往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