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王的思考
剿灭盂伯炎之后，商王子羡已是心神俱疲。
自继承王位以来，商王子羡经营的大商，经历了十年的动荡不安，可谓是战端四起。每天面对的事情，不是哪方侵掠了王产，就是哪方开始蠢蠢欲动、威胁大商，总之就没有让商王心里清净过；处理这些军国大事非常烦人，尽管只是下令集结出兵、筹集粮草、任命主将等等，但是弯弯绕确实很多，一个不谨慎就逼出来一个敌人，挺闹心，一直都挺闹心；大商军力雄厚，天下无匹，可怎么调集起来，老觉着有危机呢？大商地域广阔、土地肥美，怎么一筹集粮草，就常被托辞，说再筹就没有下一季的粮种呢？前几年，多征了一些骏马，就逼反了四邦方，为啥要马不要命呢？其实，盂伯的反叛，也是要粮不要命啊！
一场剿灭盂伯之战，历时近一年，大商军力损失达到了惊人的万旅之数，死亡一万一千余人，伤残两千多人。这损失的可是大商精锐的机动军力啊！王弟子干汇报的情况非常不乐观，眼下大商的机动军力严重萎缩，已经不足以应对一场大规模的征战！当下，最急迫的是抓紧招征军士。这个小小的盂伯，危害起来怎么这么大呢？
好在，当前的局势已明显好转。四边皆服，只剩下东人势力的捣乱，但东疆安定局面已经基本稳定、东南尸方势力在这次剿灭盂伯的战争中也颇有损伤，估计一两年内是不会翻起什么浪来。大商也正好借此机会，抚平征战的损害，静心舔舐伤口。
商王子羡心神俱疲的同时，他开始思考了。他不断地招来信得过的臣子、贵族，与他们就自己的烦扰进行探讨。商王子羡的忧虑、思考，都陆续被雪岩从商邑的贵族那儿搜集了起来，雪岩每天对贵族的亲随们，说的最多的问话就是：“某贵人爱吃吗？最近还好吧？没有与商王商量事情？商邑近来有什么喜事吗？”等等，或者直接去给尹雀、大贵族子干去送美味儿，借着一些苗头，引导着打探一些情况。
其中，有几个人的建议比较有历史前瞻性。
当子羡求证盂人如此厉害的原因时，薛侯光、祖尹父子的回答是，盂人团结。至于盂人团结的原因，是盂伯等盂氏贵族关爱他们的族民，给族民们发展农牧业、百工业的条件，使得盂人衣食无忧；而大商对盂人来说，只是索取和压榨，逼得盂人节衣缩食还得替大商卖命出征，这便是惹盂人反感的原因，也是促使盂人团结起来的主要原因。王弟子干接着说，如果适量征集物资，盂人是不会反叛大商的。
商王子羡顺着王弟子干的话，问适量征集物资满足不了用兵需求，怎么办？祖尹的回答是，多和少是个对应关系，如果农牧业、百工业发展得更雄壮一些，自然可以满足用兵需求。这个问题探讨到最后，大家都捅到了落脚点上，是缺人！人多了，自然可以开垦、种植更多的农作物。
当子羡就招征军士的问题予以求证时，王子微启、太史元铣等人，回答的问题根源仍然是落到了缺人上。
在同商王子羡探讨交流期间，祖尹还对自己‘建议采用试探方式来甄别盂伯’进行了一番检讨，祖尹说，正是因为这次试探，让敌人提前闻到了大军出征的气味，以致成功采取了有预谋的偷袭行动，致使方师损失过半，只怪自己百密一疏，愿领商王责罚！商王子羡拍了拍祖尹的肩膀，说道，大夫之神技，料敌于千万里，已经做得太好了，怎么能责罚呢？是大夫比所有人提早预知了盂伯炎的反叛，若非知大夫身处商邑，人家还以为大夫是亲眼所睹啊！正是大夫一力提醒，戈侯田的“万旅”才没有招致覆灭啊，真是好险！这次剿灭盂伯，当记祖尹大夫首功！
大家围绕着缺人这个难题，一直探讨了几个月，都没有求证出令人信服的答案。直到有一天，远远看见，王子子受与王弟子乇两人，正在后院玩命似得对打，子受发髻散乱、子乇鼻青脸肿，突然两人身旁的亭榭竟被撞得倾倒了，眼看着亭榭就要砸住子乇，只见子受冲过去一把将子乇退开，接着双臂一撑，一伸一张之际，已经将那急速倾下的亭榭举了起来，并大声喊子乇快找一根柱子来！而子乇已经有些发懵，半天没有动静。商王子羡见状，赶紧喊来十几个扈从，找过来一根木柱，一起将断裂的柱子换下，将那亭榭重新立了起来！
商王子羡心中暗喜不已，但却装作生气的样子，将两个年轻人叫进了大殿。子羡问二人，因何争斗？子乇、子受都摸着脑袋，回答说，他们在比试武业！子受接着又说，如果动用刀戈，将是自己先受伤；但是，动用弓箭或斧钺，或空手相搏，子乇王叔必败！
搞清楚原委，子羡随即斥责二人，比试武业也要注意拿捏分寸！见二人都沉默了下来，就随口安慰说，大商正缺人手呢，让王少操点心啊！
子乇、子受闻言，立即回问道，缺什么人手？他们俩可以替王出力、分忧！子羡心知二人的请战心思，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说，是缺军士、缺农民、缺工民。子乇、子受略作沉思后，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非常出格的话，奴隶也是人手，给他们吃饱饭，干什么都很有力气的！
原来，两个年轻人曾在商王的百工坊看见，制作铜鼎的奴隶都很有劲儿，翻砂的时候，偌大的铜块都搬得动，让二人深有触动。
商王子羡并没有责怪两个年轻后辈，只当是童言无忌，但他们的话却入了脑，并在后来同幕僚们探讨缺人的问题时，提了出来。众位贵族及臣子们，虽然在心里觉得‘奴隶是人手’太过出格，但这个话题的引头，是商王子羡提出来的，无论是赞成还是反对，都得慎重回答，把道道划下来。其实，不仅是众位幕僚们，连商王子羡也在反复斟酌这个问题。
关于“奴隶是人手，还可以多加开发价值”这个问题，商王子羡与几位王子、王弟在家里也做了私下交流。在座的都是大商顶级的贵族，考虑问题更有全局性。如果大商能减少一些奴隶、增加一些自由民，那么就可以有更多的力量去开发新的处女地，种植出更多的粮食来；同时，奴隶数量的减少，也能减轻看押奴隶的武装力量。这样，无疑是有利于稳定和发展大商政权的。原先，大商王族数次迁徙，对修筑城邑的有功奴隶进行激励，解除奴籍，对于发展和壮大力量都起了很好的示范效应。所以，交流到最后，竟然落到了“如何解放奴隶”上。
自从子受和子乇提出了这个话头，商王子羡通过一番思考，对奴隶这个问题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贵族们拥有的奴隶是越来越多，可是各方面的“战斗力”却越来越小，上阵打仗，贵族们要使用大量的杂役奴隶，一个贵族要带着牵马坠蹬的、扛兵器的、伺候吃穿的，严重影响了打仗的效率。同样的情形，反映在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奴隶多了，生产、打仗的能力却没有增多，反而不如奴隶少一些的时期好！
这个时代，奴隶就是贵族们的私有财产，没有人身自由，是“会说话的工具”，是可以被出卖和任意屠杀的。从贵族们手中“解放”奴隶，这不是革他们的命吗？这样一来必然招致一致反对啊，搞不好是要乱起来的！
也是凑巧，这一天商王子羡正在向祖尹大夫请教时，贞人何走了过来，三人一碰头，竟然提到了先王武丁推举傅说的经典招数，通过梦来揭示神明的旨意。而且，祖尹还出了一个狠招，建议商王子羡正人先正己，先“以上率下”，减少商王的奴隶！将一部分听话、肯干的奴隶先“解放”了，让他们在王畿四边开垦、耕种更多的田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