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顺利赴这三日之约,我每日劳作到深夜,将所需的柴禾尽数砍出。又在第四日跟管事告了一下午的假。
未及申时我趁四下无人,爬去了废园。我望着桃树发呆,想起那个踏花而来的酣梦少年。又想到从前的时光,不知曾经的朋友们过得可好?神游间只觉手腕猛地被人拽住,便被拉去了园中的一处小亭。我抬头看见复生莞尔而笑。
“下雨了。”复生浅浅的道了一句。
也不知我站了多久,竟没发现天已烟雨霏霏。霎时间,废园腾起了一层蒙蒙薄雾。晚风翻碧浪,春雨点苍苔。我转头发现复生望着远处,眼中愁容淡淡。却又见他肩头湿了一片,不知在这细雨中站了多久。小亭周围的水气更重了,袅袅烟波升了起来。我俩并肩而站,默默无言,似不愿坏掉这暗昧的气氛。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丫头托付的事,复生已办好。”复生神色已恢复。
“哦?”我好奇的看着他。
“近几日城南药铺的李掌柜从各处搜罗了上百斤的呋辛子。我找人探问过了,他说是一小厮打扮的人塞了好些银两,求他做的。”
“他可有认清来人相貌?”
“问过了,那人无明显特征,长得十分普通。”复生叹口气继续说道:“不过那掌柜知道这呋辛子炼出的药剧毒无比,怕惹了事。便跟在小厮后面,看他去了哪儿。哪知这小厮进了侯府大院,掌柜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忙带上家什躲了起来。我费了好些力气才找到他。”
果然是侯府的人下的手。我思索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复生连连后退。
复生先是疑惑的看着我,忽而睨笑了起来,仿佛什么坏主意得了逞,温柔问道:“嘿,你终于发现啦?”
“你....你是大少爷的人!”我结巴道:“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又为何故意让我知道?!”
复生笑而不答。
一直以来我都忙着查找下毒者而忽视了两个问题:为什么毒害秦护卫?为什么是我被陷害?
毒害秦护卫自然是因为他碍了人的事,在这侯府中他能碍着的只有大少爷了。那下毒之事也必是大少爷吩咐的。至于为什么是我被陷害,只能因为我端了大少爷的两个细作,他要教训我。
“可是...我一个烧火丫头绑了我杀了我方法多得是,为何要搞得如此复杂?”我疑虑的问复生。
“自然是因为我呀。”复生笑道:“大少爷本意是要处置你的。可我劝说,这么智勇双全,从二少爷手下全身而退的小姑娘就这么死了太可惜。正好大少爷要对付那秦安,便吩咐我带你入局,给你一个教训。到时候生死由天,他不会再管。”
“这么说我还得感激您呢。”我没好气的说。
“那是自然”复生嬉皮笑脸,恢复了以前戏谑的神色:“我也算救了姑娘一命呢。”
“你怎知道我不会在此局中丧命?”
“因为有我护着你啊,否则...谁又能告诉你这毒药是呋辛子呢?”复生忘形的看着我。
我有些哑然,没想到周管事传的话竟是复生安排的。可我转念一想,说道:“若当初是我被秦护卫抓去,你又如何能护我?”
“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但性命无忧。”复生说道:“秦安虽是二少爷的人,但不嗜杀戮。一时也不会怎样你,最多拷问拷问。当然咯,我也不会让他下手太狠。不日便会放出消息,分散注意。再者,这毒药十分凶险,本会要了秦安的命,若不是他只尝了一口便赏给了奴仆,只怕他现在已横卧九泉之下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曲折在里头。
“若是他死了,二少爷不在,大少爷当家,我也必定有办法救你。”复生说道。
“那...那你现在又为何接近我,告诉我这些?莫不是要杀我灭口?”我紧张的问道。
“唉,你这小丫头,都说了我护着你,怎能说我要杀你灭口呀。”复生无奈的叹气“我哪儿算接近你呀,难道不是小丫头自己爬狗洞来找我的么?我不过是在园子里等着你罢了。”
“真无赖!”我有些生气:“那你是如何知道我会从狗洞出来?”
“整个伙房除了正门这是唯一的出口,何况我放了消息给你,你也不出来查一查么?”
“万一我胖钻不过来怎么办?”我翻了个白眼。
“......”复生倒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噗嗤笑了起来:“那丫头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看我的反应,见我面无表情只得继续说道:“你不爬狗洞,我也有的是办法找到你。堂堂少爷见个丫头还不容易?”
哎,这倒也是。
“你还没回答我为何要接近我呢!”我正了正眼色,严肃问道。
“一来我想看看能从二少爷手底逃出来的小丫头到底怎么样;二来嘛,在你身边我才能更好的帮助你呀;这第三嘛,我也得探查探查你究竟是不是二少爷的人,否则不好跟大少爷交代。”
呵,您这回答可真实诚。
“那我是二少爷的人吗?”我斜了他一眼问道。
“你不是”
“你如何知道?”我好奇的问。
“看看你周围就知道。”复生故作神秘。
“你意思二少爷派人监视我?”
复生不答,只卸下了刚刚一副嬉笑怒骂的神情,严肃说道:“我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所以我是真心帮你的。”
“那你故意露拙,让我怀疑你是大少爷的人,现在又告诉我这么多,是为何?”复生说过他有办法助我,可是不调动府内家丁是万万办不到的,若没有大少爷手令,他一个客居侯府的少年公子如何能够翻搅起这府中的变幻风云。
“我不想骗你”复生突然温柔的答道,眼中似有秋水。
我没想到他答的这样直白,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异样。
我随即面无波动的问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抓住下毒之人交给那秦安了。”复生说的云淡风轻。
“那你背着大少爷把下毒之人交出,不怕小命难保?”我有些担忧的问道。
“谁说我背着大少爷了?大少爷的目的只是毒死秦安,既然计划失败,秦安又调查起来,那总得交个人出去吧。只不过大少爷说了,查不查得出是谁就看本事了。若是真凶被找到,也是此人自己倒霉。”复生淡然说道。
啧啧这三言两语就撇得干干净净。
“呵,你们对弃子的态度跟二少爷可真是如出一辙啊。”我嘲笑道:“既然局是公子布的,那公子定然知道下毒之人了?”
“我不知道”
“......”我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局是我布的不假,可人不是我安排的。我不知是谁下的毒。”复生如实答道。
“所以你会助我查出真凶咯?”我问道。
“是”
我心中石头落地,虽然不愿淌了这蹚浑水,却也不得不跟复生合作。于是我拿出了榆木腰牌,准备用此物引出凶手。将计划全盘告诉复生。
“好,要怎么做我都依你,只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复生说完便转身离去。
我抬头,不知何时天公已放晴,一时风光霁月。夕阳将我眼前少年的背影拉的老长。
云光侵履迹,草翠拂人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