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安？”竹帘后面的人发出嘶哑的声音，静了片刻后又笑起来，“来这的都是听曲儿的爷们，大人若要找人，还是去官府最好。”
“到如今还有谁会来听你唱曲儿。”身穿蟒服的男人捧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先生的嗓子出了问题，怎么神志也不清醒，喜欢装傻充愣起来了。”
那人没再说话，透过竹帘，隐隐约约见他抖动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
男人放下酒杯，轻声道，“先生听我说个故事吧。”
一.
成祖皇帝杀进紫禁城那天，是宋传第一次跟着父亲进皇宫。
“你就呆在这里，不要乱跑。”这是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转身撞在了殿前的柱子上。
宋传抱着怀里那卷父亲用了一生写出来的史书，还没来得及哭，就看见衣服上都是金龙的年轻人拿着火把从宫殿里走了出来。
“小鬼。”那个年轻人叫他，“再不走要被火烧死了。”
宋传摇头，“父亲让我不要乱跑。”
年轻人皱了皱眉，忽然见到地上的尸体，沉默片刻道，“你是宋卿的儿子。”
“我是宋修泽的儿子。”宋传不明白年轻人对他爹的称呼。
年轻人又笑起来，“对，你是宋修泽的儿子。”
他转过身将火把拋进宫殿深处，然后蹲在宋传面前，“你听你爹的话，你爹之前听我的话，现在跟我走好不好？”
“我爹听我娘的话。”宋传反驳。
年轻人又笑起来，笑的格外肆无忌惮，自从燕王造反的消息传到京城，宋传已经许久没见身边的人这么笑过。
于是他不再说话，年轻人也不再说话。
他们看着宫殿，看着殿前横着的诸多大臣的尸体，看着赤红的火焰从远处蔓延过来。
“真好看。”年轻人轻声说。
“可我看够了。”
宋传被他抱起来，扛在肩上跑，怀里的书卷硌的他肚子疼，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我们去哪？”宋传问。
“去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火越烧越大，年轻人跑的很快了，可是宋传的脸还是能感受到火焰的温度，不是灼热，是暖洋洋的，暖和的让人想睡觉。
于是他就这么睡着了，趴在年轻人的身上，两只手牢牢地圈住年轻人的脖子。
............
男人清了清嗓子，想看看帘子后面的人有什么反应。
他依旧坐的笔直，让人感觉是不是睡着了。
但是他不会睡着，有些人听到一个名字就能振奋好几天，可能是惧怕，也可能是关心。
他就是这样的人。
白无安就是这样的名字。
…………
洛小泽坐在自家府门前的石狮子上，捧着脑袋发呆。
有府里的下人经过，也不催他下来。他们都晓得，小少爷只要往石狮子身上爬，八成是又被请来的夫子责骂了。
而且夫子又要找大少爷告状，大少爷又要动家法，接下来好几天小少爷只能趴在床上————
抄家规。
眼瞧着临近正午，有几个心善的下人提前跑到大街上，远远瞧见大少爷的马车刚转过弯向洛府行来，他们便跑回去，对洛小泽喊道，“大少爷回来了！”
洛小泽立马在石狮子身上趴好，撅起屁股。
马车由远及近，洛武从车上下来，一同下来的还有个白衣白冠的年轻男子。
洛小泽把屁股抬高，从裤裆下面看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又惹事了？”洛武走过来，笑道，“今天想受几鞭子？”
洛小泽不说话，只听兄长对那年轻男子道，“这是家弟，取名洛小泽。”
“哦？”年轻男子似乎有些惊讶，不过并未多言。
洛武将洛小泽抱下来，拍了拍他的头道，“装哑巴是种本事，不过鞭子少不了，为兄和盛先生有要事相商，你先去书房抄家规。”说完请年轻男子离开。
年轻男子回头看了洛小泽一眼，跟着洛武向院中走去。
洛小泽觉得这个盛先生一定是个福星，洛武虽然说鞭子少不了，但是过半柱香时间准能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
昏暗的密室里对坐着两人。
洛武手里捻了枚黑子，沉吟片刻落在棋盘上。
“啪”一声脆响。
“盛先生在我的钱庄高呼有天大的生意，不知是怎样的买卖。”洛武语气悠闲，似乎漫不经心。
被称作盛先生的年轻男子气定神闲，执了一枚白子后道，“盛某不是来和洛公子做生意，我的买卖，商人做不了。”
洛武眯了眯眼，“我家世代从商，如此看来，盛先生找我，是有其他事了。”
“盛某只为生意而来。”年轻男子笑笑，“不过要谈生意的人，不是洛公子。”
“在下寻的，是大明朝孝愍皇帝。”
洛武脸色一僵，沉声道，“你可知在说什么！”
“在下寻的，是大明朝孝愍皇帝。”年轻男子重复了一边，“洛公子应该更喜欢我叫你建文帝？还是直呼你朱允炆的名字？”
洛武攥紧拳头，密室中唯一一盏照明的蜡烛忽地熄灭，黑暗中传来兵甲和刀剑碰撞的声音。
四周尽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你究竟是谁？”洛武冷声道。
“陛下果然有复辟的打算。”年轻男子鼓掌，因为一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自己的东西，哪怕是亲叔叔抢去了，也该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来。”
“你究竟是谁。”洛武的声音里充斥着愤怒，但跟多的是惊讶。
“有人追了我半年，从京城追到巴蜀，他们手里拿着绣春刀，为首者身穿飞鱼服。”年轻男子依旧答非所问。
“锦衣卫……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因为你的叔叔要跟我谈一笔买卖。”年轻男子起身，无视自己脖子上的刀剑，黑暗中仿佛能看到东西一般，准确地附在洛武的耳边，“他要买的东西……”
“叫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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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朱允炆（1377年12月5日—？），明朝第二位皇帝，汉族，1398年6月30日－1402年7月13日在位，年号建文，后世称为建文帝。靖难之役，朱允炆后下落不明，时驸马都尉梅殷为他发丧，追谥孝愍皇帝，庙号神宗，故此也有人称他为孝愍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