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又重燃灯火，刚才将年轻男子围住的士兵退回到黑暗里，洛武盯着棋盘，看了许久。
黑子分明已经将白子围住了，可是隐隐约约间，他总觉得遗漏了一口气。
年轻男子不说话，静静地等着洛武开口。
洛武终于说话了，“他在求长生？”
年轻男子笑笑，“自古帝王，谁不求那东西。”
“你可以让人长生？”洛武眯眼。
“是陛下可以。”年轻男子起身，向着洛武行礼，“有这万世基业，才值得去长生。”
洛武冷笑，“可是如今拥有天下的是他，你不去找他，却来找我？”
“他的心里装着权欲，还不够。”年轻男子笑笑，“陛下的心里不仅有权欲，还有仇恨，只有这样的人长生，才有永远活下去的念头。”
“什么意思？”
年轻男人取出一个锦盒，双手呈给洛武。
“我这有可以让陛下的长生的东西，从此陛下有漫长的时间养兵举旗，收复属于陛下的江山。”
洛武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乳白色的药丸。
“条件是什么？”洛武问，不知怎地，他莫名相信年轻男子的话。
倘若真的可以长生……这大明的皇位就可以回到自己手里了。
朱棣啊朱棣，你夺去了我的江山，终有一天，我会亲手夺回来！
年轻男子俯到洛武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这么简单？”洛武不解。
“等待才是最困难的事情啊，我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找过许多帝王，可是他们都违背了诺言。”年轻男子起身脸上露出怒色，“你们人类是最卑鄙，最无耻的物种。”
洛武盯着锦盒里的药丸犹豫。
“吃一颗是一千年的寿命，任凭陛下裁决。”年轻男子恢复坦然的神色，“但是在考虑这个之前，还请陛下尽快收拾东西，锦衣卫距离洛府，已经不远了。”
…………
洛小泽把家规抄到第二遍，心里已经发毛。
他觉得墨水想必不够自己抄足五遍，于是磨了会墨，一不留神又觉得墨稠了，又加了点自己从膳房偷的酒。
于是砚台里的墨水一下子多的快要溢出来，洛武定过规矩，不把砚台里的墨写完是不让收笔的，这得写到猴年马月去？
书房外面不知何时嘈杂起来，他正想出门看看，突然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
府里的下人是不敢敲门的，他们必须在门外确认可以进来才敢推门，而洛武从来都不敲门。
洛小泽把门打开，门外站着刚才同洛武一起回来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冲他笑了笑，行礼道，“在下盛晃，见过小公子。”
洛小泽侧身让他进来，自己又跑回到书桌上抄家规。
写了两个字，盛晃没有出声。
“外面怎么了？”洛小泽问，他觉得两个人在屋里不说话会显得很不自在。
“你哥哥要搬家了。”盛晃看着他写的字。
“搬去哪？”洛小泽在纸上落笔，来蜀中已有七八年，洛武从来没说过要搬家。
“可能南下，可能东行，也可能回应天府去（今南京，当时明朝的皇都，彼时朱棣已经下令在北京修建紫禁城，可是尚未迁都）。”
洛小泽怔了一下，手中的笔一时没有抬起来，在宣纸上落下一个黑斑。
应天府这个词在洛府是禁忌，他为什么会说“回”？
盛晃拿起桌上被墨水洇寖的纸张，叹道，“大学士方孝孺的书道承自太史公宋先生（即宋濂，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大家熟知的《送东阳马生序》就是他写的，方孝孺是他的学生），自他被新帝处以车裂以来，约莫只有流浪在外的建文帝才能一展这书道中的精妙吧。”
洛小泽的笔掉在桌上，方孝孺是他哥哥的老师，洛武的书道传于方孝孺，又手把手教会了他。
盛晃笑起来，“你不要怕，我跟你哥哥是朋友。”
而后他又不解道，“只是我从未听说过孝愍皇帝有这么大的弟弟，而且就算逃难也带着你。”
“我是史官宋修泽的儿子。”洛小泽知道也没必要再隐瞒了。
“原来是这样。”盛晃摸了摸他的头。
“你是谁的儿子？”洛小泽问。
“我？”盛晃想了想，“我是我爹的儿子。”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洛小泽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笑，在他看来正常不过的事情居然让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笑出眼泪来。
“我爹说......”盛晃低下头，“儿子啊，爹去外面办件事，很快回来。”
洛小泽想起来他爹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传儿，你站在这里，别动。”
“然后呢？”他问。
“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盛晃笑笑，“我一直在等他。”
…………
锦衣卫来得极快，洛武带着洛小泽刚从后门离开，绣春刀就砸断了正门上的大锁。
他们是冲盛晃而来，可是很容易发现洛府的异常。
“哥，我们去哪？”洛小泽坐在马车里，抱住洛武的手。
“出去玩儿。”洛武捏了捏洛小泽的鼻子，“你爹写的书带了么？”
洛小泽点点头，敞开衣服露出藏在胸口的书卷。
“你爹留给你的东西，一定要保护好。”洛武笑了笑，“就是不小心弄丢了也一定要找回来！”
“嗯！”洛小泽点头。
盛晃端坐在一旁，皱眉道，“还是追上来了。”
已经隐约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马蹄声，锦衣卫，果然高效。
洛武将头探出去，正欲派人拦阻，却被盛晃拉住，“你的人挡不住他们。”
“总能拖一时。”
“寻常商贾，怎么会有私兵？”盛晃摇头，“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大业就无望了。”
“那怎么办？”洛武有些着急，锦衣卫的坐骑都是官马，可日行千里，而自己三个人坐在马车里，后面还有百十个私兵。
“我下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并不是要抓你。”盛晃笑笑，“洛公子，我们的交易你一定要完成。”
马车停下来，盛晃从容地走下车，“你放心，你叔叔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冲洛武拱手，然后径自在路中央坐了下来。
马车渐行渐远，过了一个陡坡连盛晃的头都看不见了，洛小泽拉住洛武的手，“他在做什么？”
洛武没有说话。
锦衣卫终于发现了他们的猎物。
猎物冲他们摆摆手，像是一早在等他们。
“盛先生，你不应该乱跑。”马背上的首领沉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