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白忱想了想，问：“案发现场曾经失过火？”
“有可能。R市最近一次下雨是在7月4日凌晨，雨量不大。因此我们要找的地方是一个有沙砾、有碳，最有可能是失过火，且容易积水的地方。这样的地方，音大只有一个符合。”话音刚落，柳寒枝就说：“看，就是那里。”
顺着柳寒枝的手指看去，白忱看到了一栋与现代建筑格格不入的一排砖瓦平房。按地理位置，它应该是属于音大的。
“我去，音大还有这么落后的建筑，这是上个世纪的吧？”
“不，不是。”两人身后不知从哪儿窜出个人来，定睛一看，那人就是死者的闺蜜李犹如。李犹如说：“那个地方是学校以前的女生宿舍，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里面曾经有一个女学生点火自杀了。我们学校本来早就想把那栋楼拆了，可每次都没拆。我们都猜是因为那栋楼曾是女生宿舍，又烧死过人，怨气和阴气都极大，所以才校方不敢拆！”
白忱呵呵一笑，说：“原来被烧过啊，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破旧。不过你还挺迷信的。我说，你们学校是不是还有传闻说，音大以前是乱葬岗，要用年轻人的阳气镇住底下的阴气啊？”
“警察叔叔，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母校也有这样的说法。”
“这种说法也并非空穴来风。新中国成立以后，各种学院如雨后春笋般往外冒。学校选址必须符合两大条件——一要大，二要离人的聚集地近。满足这样的条件的地方大多是坟地。”
白忱咧了咧嘴，说：“这流言从小听到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科学的解释。你以前的学校还对这种事情做过研究吗？”
柳寒枝用睥睨一切都眼神扫过白忱的脸，说：“你上学的时候，我在全世界跑学院交流。行了，闲话别多说了，李犹如，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我当然在这儿，这可是我的学校啊。再说，我还是运动员呢！”李犹如指了指身上的号码牌，说：“我们学校不是开展联办运动会吗？我就被拉来凑数了。”
“参加的什么项目？”
“举重——不过我就是个凑数的，要不是为了那点学分，我才不干呢！早知道锦锦会有危险，我打死也不会参加这破活动，早知道我就送她回家了……”
白忱点点头，安慰到：“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别再乱想了。对了，你的那个论坛，能关了吗？”
“关了？为什么？”
“这个……毕竟这个案子需要警方受理，你这样堂而皇之地把案件详情告诉大众，这会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的。”
李犹如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没想到这层。不过我也是集众人之智来帮助警方破案嘛。”
白忱呵呵一笑，没有说话。帮忙，大姐您这啊在帮倒忙知道吗？
“可是我听说，变态凶手一般会躲在人群里欣赏自己犯下的案子。几十年前那个什么学校的案子，警方不就有这种猜测吗？所以我认为凶手肯定会在论坛里评论，而且我已经有怀疑对象了，我一定会抓住杀害锦锦的凶手，把她绳之以法！”
柳寒枝倒是不着急，她靠着一旁的墙半倚着，说：“你的论坛里有几万个ID评论，你怎么找凶手？还是说，你有什么特殊的依据？”
李犹如点点头，“当然有！你看。”李犹如打开手机，把自己的‘嫌疑人名单’给两人看，“这几个人，在论坛里的活跃度最高，凶手那么变态，把锦锦的遗体藏在宿舍楼里好几天，她的心理肯定不正常！所以我觉得这几个言论不正常的人肯定有问题，警察叔叔，你们能帮我查查这几个人吗？”
白忱咽了咽唾沫，说：“你这个推理法……还真是科学。查我们是一定会查的，不过，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叔叔’了？”
“哦，哦。”李犹如呆呆地点点头，说：“不好意思啊，小时候的习惯。不过以后我们应该不太会见面了。”
这几个ID分别叫：“疯斐斐”、“山羊不吃兔子草”、“福尔摸脚”、“夜见晨”和“大侦探狄狗杰”。这几个，光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常网友，估计在每一个帖子里都没发布什么正常评论，可参考度几乎为零。
考虑到要照顾一下李犹如的内心，两人心照不宣地选择不把内心的结论告诉她。
李犹如丝毫没注意这一点，她嘟嘟囔囔地说：“如果谈起迷信的话，风阿姨才是最迷信的那一个。”
“嗯？怎么说？”
“你们还不知道吗？”李犹如吃了一惊，说：“风阿姨要把锦锦的遗体送到市郊的一个什么寺里超度，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柳寒枝楞了足足三秒钟，才说：“白痴，打电话给你爸，告诉他，今天谁要是敢把风十锦抬出冷藏柜，我回去后就把那人塞进去填补空缺！”
“这，这不合规矩吧？”
“案子没破，谁有权利带走遗体的？在死者遗体的处理权上，法医就是规矩！她搞清楚没有，这是凶杀案！”
柳寒枝的语气明显不容人反对，白忱只好给老爹打了个电话说明。白仲黔叹了口气，也没有保证什么。他知道，风明月这个女强人关系到本市的经济，她的面子，就算是市长也必须得买。如果她真的执意要带走风十锦的遗体，估计就算是他老爹出马也不太能搞定——毕竟第一次尸检已经结束了。
虽然柳寒枝是块犟骨头，可风明月也不是善茬。这一次，这两个女人必定有一个会勃然大怒。
白忱三言两语安抚住柳寒枝，告别李犹如，两人才在校方管理人员的带领下进入了多年前的失火宿舍。
管理人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叫汪强。他的大半张脸都被火烧毁了，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听人说他就是当年冲进去救人的副教授，可惜最后人没能救出来，还差点把他自己搭进去了。汪强一边推开老旧‘咿呀’的门，一边用干涩的嗓音说：“里面太久没人去过了，这门等于没有。你们看，那面墙全塌了，房顶也是破的。以前的地板是复合板木头的，全烧没了……”
“别动！”
汪强走着走着，柳寒枝突然喊了一声，白忱立马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柳寒枝蹲下身子抓住汪强悬空的脚，说：“这里有痕迹。”
柳寒枝拿出尺子量了量，才说：“和死者膝盖上的泥土印记吻合。请你配合一下，现在在门外等我们，千万不要擅自进来。”
汪强点点头，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柳寒枝这才用随身携带的号码牌把地上的印记一一围了起来。
地上的东西很多，有死者膝行留下的五枚印记、焦黑的铁架床边还有一堆反复踩踏的脚印，应该是死者自己的。铁架床旁发现了数枚足记，和抛尸现场的半枚足记基本吻合。铁架床上有一个变形严重的衣架，应该是凶手用来捆束死者的。
“这里就是案发现场没错了。”柳寒枝靠住另一个铁架床，双手背后模拟死者，一边模仿一边说：“凶手先骗死者到这里来，中途死者发现不对劲，就想离开，凶手这个时候强行把她带到房间里面来——应该是抗过来的，因为这里除了那边的两枚足印就没有别的地方沾上死者的足印了。”
柳寒枝一边说一边踩踏脚下的泥土，说：“死者脚上的大量泥土就是这个时候沾上去的。凶手的脚步很稳，说明ta没有一丝犹豫和害怕，直接向死者注射空气。死者挣扎了很久，挣脱了束缚，然后跌倒在地上。”
说着，柳寒枝顺势扑倒在地，地面已经干了，因此没有湿泥。
柳寒枝模仿着死者艰难的膝行动作，说：“死者膝行几步后倒地，手掌蹭到地上，手上的蹭上就是这个时候造成的。这时，死者还活着。”
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柳寒枝接着说：“凶手应该在死者挣脱后再一次抓住了她，然后进行最后一次注射。这一次，导致死者立刻死亡。”
白忱递给她一张面纸，汗颜道：“下回不用亲力亲为地还原案发过程，我能听懂。”
柳寒枝反问：“你刚刚不是在扮演凶手吗？”
“啊？”
白忱一脸懵，柳寒枝站到他刚刚的位置上，说：“刚开始的时候，凶手应该和死者面对面。死者挣脱的时候，凶手背对着死者，应该是要离开……等等凶手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会不会是因为凶手以为死者已经死了，却没想到自己走了没几步她又突然活过来，还想逃跑。然后，就跟上来补了一针。”
“不太可能。”柳寒枝摇摇头，指着地上的一串号码牌说：“你看看，这一串膝行印记，明显是朝那堵倒塌了的墙爬的。刚才汪强也说了，这里的锁形同虚设，任何人随时能进到这里来。但我们刚刚看到的铁门却并没有短期内进入的痕迹，因此凶手是从那堵塌了的墙进来的，当然，就算离开，凶手也会从那里离开。死者这时候就算意识再混乱，也不可能朝凶手的方向跑。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在行凶过程中离开了这个房间，死者以为凶手走了，这才拼命挣脱逃跑的，却没想到凶手突然返回，这才死了。那么，就有一个大问题——凶手干嘛要离开？”
“这个问题……有可能是凶手临时有什么事情，然后就出去了一趟？”
白忱说完才发现柳寒枝正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随后，他就被骂了：“白痴！蠢东西！凶手在杀人，在行凶，又不是等开水泡面，还临时有事离开……冒昧的问一句，你还记得你是刑警队的队长吗？你还真是用实力向所有人证明你就是关系户啊！”
一顿骂之后，白忱支支吾吾地小声说：“那，那凶手也不是普通人，怎么能以普通人的行事方式去衡量变态杀人狂呢？”
“那你觉得我是正常人吗？”柳寒枝突然问。
白忱摇摇头，说：“不，不是，绝对不是！”
要是她问别的，白忱可能还要犹豫一下，考虑几秒钟，但涉及到这个问题，他就不需要犹豫什么了——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而且是她本人都承认了的。
柳寒枝点点头，显然自己也默认了自己是个‘非正常人’。她说：“既然凶手不是正常人，我也不是正常人，那么我的思维是不是比你的思维和凶手的更相近？所以说，你是不是该把你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傻瓜想法抛之脑后，然后把这些证物全待会去好好研究研究？对了，三点水什么时候休完产假？生孩子的是他媳妇又不是他，难不成休完产假还得陪坐月子？”
自古以来只听说过陪考陪读陪喝酒，什么陪坐月子……
“算了算了，我的柳大法医，冷静啊！理解一下，毕竟是他遭的孽，该他自己陪。不过如果有需要的话，我相信他会回来的。其实昨天他就跟我通电话了，说是后天就回来。”
“那就好，帮我把那个衣架收进证物袋，然后让三点水赶紧回来，最后，回局里抢尸体！”
柳寒枝说完就朝外面走了去，一出去就看到汪强还等在门外。白忱便冲他笑了笑，说：“谢谢您的配合，这个地方，希望你能帮我们看守几个小时，我们会派人过来彻底搜查的。”
汪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默默把门拉过来锁上，目送着两人离开，表情依然木讷，但眼神却有些复杂。
柳寒枝并没有实现‘抢尸体’的愿望——两人刚回去的时候，就被告知风十锦的遗体已经被风明月带走了。
巴星见师父眉毛挑起，嘴唇紧抿，就知道她生气了，而且气的不轻。她连忙拿出专门录尸检过程的摄像机，说：“师父放心，在她们来之前我就已经把尸体仔仔细细拍了一遍，七千万像素，毛孔都拍的清清楚楚！”
“我的好徒弟，你真机灵啊。”现在的柳寒枝处在暴怒的边缘，了解她的白忱已经跑开了去，留下不知所以，甚至还在不好意思地摸后脖子的巴星迎接几秒后的****：“蠢东西！扫把星！拍照有什么用？白赚钱呢？不是让他看好遗体吗？年过半百就得阿尔茨海默了吗？他还真以为他中年发福我法医室的冷藏柜就装不下他了啊！”
没说几句，白仲黔就打着喷嚏走了出来，“这么热的天气，我怎么还感冒了呢？”
“罪有应得！白赚钱，我跟你说什么了？风十锦不能被带走，风明月她是疯了吗？她不想破案了？你，你还打哈欠！你知不知道，我们刚刚找到第一现场，转头回来我尸体就没了，让你帮忙拦着点有那么难吗？姓风的又不真是疯子，她还敢在你的地盘挠死你不成！”
“她还真的敢！”白仲黔苦着脸露出自己的后脖颈，脖子上赫然有几道红痕。
柳寒枝舔舔嘴唇，愣了愣才说：“指甲还挺长的。那个你......你需要人帮你向嬅姨解释吗？”嬅姨就是白仲黔的夫人，也就是白忱的母亲。柳寒枝个人觉得白家只有嬅姨一个人是正常的，因为她小时候过年吃到过嬅姨的饺子。想到这里，柳寒枝偷偷笑了笑，说：“我倒是很乐意效劳，不过是在你把尸体追回来之后。”
“你这话说的，我告诉你，有监控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才是受害者。还有，遗体的事情呢你自己想办法，听说风老板要把遗体带去觉康寺。”
身为一个时常违反纪律的人，柳寒枝怎么可能不知道白局长的言外之意？当下，她就说：“总算变通一次。把你儿子借给我，咱们一起去觉康寺偷尸体去！”
“偷......不是，爸，柳寒枝疯就算了，你怎么也这样啊！”白忱一个头两个大，他又气，又无可奈何。最终，他还是只得乖乖妥协，毕竟这两个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放心，不用你做什么。”柳寒枝坏坏地一笑，白忱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果然，柳寒枝又说：“我负责一切，你做做后勤，善个后，承担个责任就行了。到时候风明月闹起来，你负责承受她的‘九阴白骨爪’，知道了吗？”
“呵！”白忱连冷笑的表情都没心情做了，他说：“有你这么坑队友的吗？坑就坑，你还说出来，给你脸了啊?”
“你想想，如果不是每次别人给我脸我都收下了，我会变得这么厚脸皮吗？”
“这，倒也是。”
如果坦诚算无耻的话，柳寒枝就是其中之最！
白忱当天带着人去将第一案发现场保护了起来，再做了一次彻底的大搜查，最终在一滩烂泥里找到了一枚总长75mm，针长60mm的橙色0.5mm一次性使用注射针头，针孔处有血迹和大量泥沙。只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