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真的,和姜醒在一起,想要不出名都难。
有时候姜醒自己都不明白,她这究竟是什么体质。这下是倒霉他外婆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外婆家了。
教务处主任和班主任全部找来了,在办公室开会对姜醒和贺铭南进行批评教育。
主要负责教育的主力军及先锋是教务处陈主任,这一尊大佛不好应付,他一双眼狭长细小,颧骨凸出,脸上脂肪很少。生气的时候,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加深了脸上纵横的皱纹,更显出几分刻薄。
他文化水平不高,尤其喜欢逞“官威”,厌恶一切学习不好的学生。姜醒犯事,他不假思索地就要严惩。
陈主任那个气呀:“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行为对学校,对同学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请家长,必须请家长!”
“你们怎么就非得挑广播室,体育室和音乐室不行吗?”陈主任愤然说。
姜醒十分后悔:“我也非常懊恼,为什么就非要挑广播室,体育室和音乐室不好吗?”
说完,教导处主拍桌:“体育室和音乐室也不行,什么室都不行!你们这届学生真是气死我啦。”
请家长吗?校方是想要请家长,但奈何家长并不配合。
姜醒老爹的电话打通之后,居然是秘书接的,秘书一副公关的口吻说她会转达。过了一会儿,回电说姜老爹把姜醒的事务全权交由她处理,如果有需要她马上来校。
姜老爹一心扑在生意上,姜醒习惯了。
至于姜妈秦女士,正埋首牌桌,麻将进行到一半正紧张厮杀,什么电话都掐掉,通通掐掉。
姜醒就这么看着他们打电话,她听见几通电话的结果,又默默地低下头去。
至于贺铭南的监护人,更是远在山区,寻不到人。要是能找到,贺铭南也不至于辛辛苦苦在这儿自力更生。
教导处主人还想找贺铭南的资助人,被班主任高老师拦住了,高老师劝说着:“陈主任,你看,这事可大可小,因为是放学时间,在校学生本就不多,两个孩子也不是故意的,给他们一个机会。”
陈主任却不乐意了:“什么叫可大可小?高老师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太年轻,不知道注重学生的思想教育建设可不行。”
最后消息传到副校长那里,副校长发话,说念在他们初犯,写个检查就算了。只要他们知错,学校绝不是一个不允许犯错的地方,而是一个给学生机会,可以犯错,犯错之后知错、改错并成长的地方,有时候不必太过上纲上线。
陈主任心里不服气,他不认同副校长的理念,他信奉强硬的教学手段。他提出至少要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做检讨,副校长没有驳他的面子,这事最后的定论就算定下了。
于是,在全校同学的瞩目之下,姜醒和贺铭南在升旗台上念检讨书。
就擅自进入广播室的“罪行”,姜醒交代得明明白白,她深深忏悔,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应该未经允许擅自进入,最后还给同学们投喂了一发安利。
“如果你们遭遇学习和生活上的压力,可以去我们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咨询室的老师会给大家提供专业的指导,千万不要学我这样的‘旁门左道’,我今天站在这里就是大家的前车之鉴。在这里,我向全校师生道歉,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闹笑话了。”
然后姜醒收获了热烈的掌声。
陈主任气得鼻子冒烟,他让姜醒和贺铭南站在上面是接受批评的,不是来接受掌声的。
林城私立高中的学生怎么回事?真是气坏他了。
所以说,一件原本可以低调处理的偶发事件,这下可好,全校皆知。
贺铭南的检讨更绝,他一脸沉痛地说:“我对不起大家,我一定谨记,说好普通话,文明靠大家。我愿意接受大家的监督,从我做起,共建一个文明阳光的社会。”
底下一群学生小声讨论:“以后我们是不是就不能说叽叽歪歪了?”
“那说其他的可以吗?”
陈主任听不下去了,气哼哼地甩手走人。他一定会证明,副校长和高老师这是在纵容学生,优柔寡断,迟早要完!
广播室风波算是过去了,这事虽然和三班的一群“好学生”没有什么直接关联,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他们而起。
这两个班级势同水火。三班的学生自然明白贺铭南在广播里面的话,虽没有指名道姓,但说的就是他们。他们就私底下地说十三班的坏话,说他们一群渣滓,不值一提。
什么,贺铭南实力强悍,是个强有力的对手?
三班的人不屑,开什么玩笑?他们可还有陆星宙在。更何况,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作为林城的三大名校之一,他们能够从优质的学生里面脱颖而出组成三班,领先的不仅仅是头脑,还有家庭从小对他们的投资。这群孩子从小就有着领先于其他孩子的学习进度、一对一的课外补习,每个人至少有一项精专的才艺,体育或艺术,获得省或国级大赛奖章……一切都是为了加分,为了高考或者冲常青藤名校而做的铺垫。
在这样残酷严峻又严丝合缝的竞争之下,从小地方横空出世的贺铭南又谈何黑马?竞争是公平而又不平等的,它客观存在,冷眼等着人们顺从或打破。
话传着传着,传到了十三班人的耳朵里,充分传达了三班对他们的蔑视和挑衅。
贺铭南对姜醒说:“不蒸馒头挣口气,姜醒同学,我觉得你应该拿出你应有的实力,为自己正名。”
姜醒揉揉自己睡乱的头发:“他们没说错,我就是一个学渣,不值一提,我需要正什么名?”
贺铭南循循善诱:“不是的,你这样聪明,怎么能甘于堕落呢?”
姜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学渣就是堕落吗?”
贺铭南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不是!浪费才智才是。”
姜醒这下彻底无语了,她不明白贺铭南从哪里看出了她的才智。她试图拯救这个眼神不好的孩子,她摁住了贺铭南的双肩,与他对视。
姜醒:“你再仔细看看,看看我这张脸。”
贺铭南的目光循着她的声音看过来。
目光相对,姜醒真诚地问:“你看出什么没?”
贺铭南疑惑地缓缓眨眼。
姜醒耐心地引导他:“胸大无脑,四肢发达,头脑空空,不值得您费心,看出来了吗?”
贺铭南轻轻皱眉,摇头。
姜醒一头栽倒在桌面上,哀号:“那你看出什么了?”
贺铭南循循善诱、不厌其烦,面目慈祥得如同入世高僧:“我看到了,智慧与美貌并存。”
姜醒震惊了,瞠目结舌。她不知道贺铭南为了骗她学习,竟然出卖自己的灵魂,从此《劝学篇》都要改写。
只听说过看情人和看偶像有滤镜的,没见过看同桌还有滤镜的。
抱着本子路过的白棠棠听了贺铭南的话,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她赶紧过来,担忧地看着贺铭南:“学霸,你快给我看看,你是不是彩虹糖嗑高了,不然怎么说的话都带着彩虹味呢?”
白棠棠这是拐着弯说他彩虹屁十级。
贺铭南表情淡然,不予以回应。
姜醒垂死挣扎:“你看我月考不是没努力过,但是没结果。”
贺铭南不同意:“只努力一下子当然没结果。”
严俊昊他们也是爱凑热闹的,围过来想看看姜醒的“才智”在哪里,没想到祸水东引,姜醒停下转笔的手,突然发话:“你说得对,不努力怎知潜力无穷?严俊昊,我看你们也该努力努力,别让老高第一次当班主任就跟着我们受委屈。”
本来严俊昊几个还要跳脚说跟学习不熟,但听到最后,一群人都沉默了。
那就试试呗,不就看书吗?还能掉块肉吗?
不出两天,他们就发现错了,他们真的错了,学习使人日渐消瘦。
随着期中考试的日子一点点逼近,同学们的学习生活变得更规律起来。
纵然重视的人依然重视,不重视的人依然吊儿郎当,但对于姜醒来说,还是有一些东西变了。
为她带来这些变化的人,是贺铭南。
只要一想到这点,她就觉得世事无常,放在两个月之前,谁要是告诉她她会乖乖地坐在图书馆复习,她一定把人嘲得找不到北。
下午五点之后的校图书馆,是一天中最清静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忙着吃饭、放学。
姜醒和贺铭南在图书馆最里面做题,整个图书馆只有他们,在姜醒的强烈要求下,贺铭南跟她面对面坐着。
手边上的作业写了没几分钟,姜醒的注意力就从题目转移到了贺铭南的脸上。耳边回绕着贺铭南笔下的沙沙声,日光灯下,天边最后一抹天光勾出贺铭南金色的五官,他栗色的瞳孔因此而散发出金色细碎的光芒。
他埋首书堆,偶然注意到对面的姜醒正看着他发呆。
“看什么呢?看题。”他提醒。
姜醒随口答:“破题目哪有你好看?”
贺铭南哭笑不得:“可惜你参加的考试就是这些破题目组成的。”
姜醒叹息:“如果这些题目都是你,我早就满分了。”
贺铭南想了一下:“真的吗?如果文字都变成我的大头,那不是很恐怖?密集恐惧症会犯的吧?”
“嗯,有道理。”
两个人的思维完全在两条轨道上,鸡同鸭讲,竟然也能进行良好的交流。
姜醒又叹息:“贺铭南,讲真的,你要对我负责。”
贺铭南受到惊吓:“我要负什么责任?”
“你凭一己之力,大幅度提高了我收小弟的颜值标准,要是哪天你不跟我混了,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小弟了。”
贺铭南思考片刻:“我以为我应该是那个上限,而不是底线。”
姜醒拉住贺铭南的小手,一个劲地叹气摇头:“你要知道,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这句诗,真的是这么用的吗?”
“我说可以,你有意见?”
贺铭南连连摇头,不敢不敢,他想了一下:“那就这样吧,挺好的。”
“什么挺好?”
“你有一个我还不够吗?”
“这怎么够?人家一呼百应,我除了你就是光杆司令,这可不行。”
“他们都是乌合之众,我给你以一当百,这还不够?”贺铭南睁大眼,控诉姜醒这个做大姐大的不知足,“而且你不是说过,三千小弟只取一瓢?你要反悔?”
姜醒哑口无言,连连否认。
贺铭南轻哼:“骗子,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谁说的?我没有。”看着贺铭南的眼睛,姜醒的语气软下来,“好吧,这事我再也不提了好不好?”
“拉钩。”贺铭南说。
姜醒瞪他:“你多大了,这么幼稚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
三十秒后,姜醒败下阵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然后,她臭着脸问贺铭南,“满意了哦?”
姜醒回头想想,总觉得他们的对话哪里怪怪的?但哪里怪,她又想不出来。对于想不出的事,醒姐一贯潇洒,那就放一边吧。
贺铭南刚想说什么,突然眼前一暗,图书馆的灯灭了。
姜醒的双眼似乎不适应窗外稀薄的光线,贺铭南的面庞变得模糊朦胧。她想抽回手,但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没抽动,他手上的温度从指尖传来,空气的温度都跟着升了几度。
“贺铭南?”她轻声唤他。
天暗了,她看不清贺铭南的表情。
时间流逝,突然“啪”的一声,白色日光灯再度亮起。
隔壁小办公室出来的图书管理员在门口喊了声:“同学没事了啊,跳闸了。”
等姜醒回过神时,贺铭南早就松开了她的小指,他埋首书堆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一个“我心里只有学习”的正直少年。
跳闸来得突然,灯光又恢复得太快,快到让姜醒摸不着头脑。她怅然若失地盯着自己的手,心想,除了猪蹄和凤爪,世界上居然还有第三种生物的手让她想再摸一摸?
难道说……她终于在繁重的学业之下,日渐变态?
姜醒逐渐露出一个变态的笑容。
两位结伴而来的别的班级的同学一过来,就看到姜醒诡异的表情,他们撞邪似的连连后退,同学们严肃的面孔之下是慌张的内心。
害怕!心慌!赶紧溜了溜了。
慌张之余,他们不禁佩服贺铭南,天天生存在姜醒的淫威之下,他需要怎样的钢筋铁骨?贺铭南真是林城私立高中的大好男儿,铮铮铁骨。
话说回来,姜醒不是自私的人,学习这么快乐的事,她不仅自己学,还要带着大家一起团结务实,埋头苦干。
高老师笑了,严俊昊哭了。他是想跟着贺铭南干来着,但是现实发展好像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干架和对着作业干瞪眼,差了十万八千里。更何况还有一个只管挖坑不管埋的姜醒,他们是彻底上了贼船。
期中考试如期进行,姜醒是个重视诺言的人,要么不说,说了必做。她答应贺铭南要给老高争气,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一改往日懒散的作风。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贺铭南没有问她考得怎么样,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姜醒喜欢看贺铭南的笑容,他的笑容不张扬,有些克制的意味在里面,但这不影响它给人带来的愉悦和安抚,像三月的风,是一年的春光里,最好的时候。
不狂妄,不闪烁,不咄咄逼人。有着超出他这个年龄的包容而温和,这种温和是另一种有别于强硬、尖锐的力量。这大概是独属于贺铭南的温柔吧,是横冲直撞的姜醒学不会却羡慕的温柔。
它更像是从散文优美而捉摸不定的文字里走出来的——那应该是个午后,短短的袖口沾了些风的纤维。
他不问,她也不答,两人在考场外相遇。他们短暂驻足,没有说话,又分别由两拨不同的朋友拥着离开。
姜醒扭头回望的时候,发现贺铭南似乎又长高了,比她印象中更高更挺拔些。
不管考好考坏,秋季运动会紧锣密鼓地在成绩下来之前开始了。
一如往常,运动会安排在距离学校十几公里之外的大型户外体育中心,运动会馆除了校运会还常有明星演唱会在这里举办。
体育馆外悬挂着大幅乐队明星的海报,见姜醒盯着海报,贺铭南问她:“你喜欢的明星?”
“我不追星。”她说。
姜醒摇头,没多说什么,两手放在校服兜里,快走两步跟上班级队伍向前走,贺铭南则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姜醒和贺铭南因为要准备表演,一早就一起去了后台。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今天表演,他们要给三班的尖子生们一个惊喜。
男生和女生的换衣间是分开的两块区域,但是化妆准备的地方在一起,化妆室也不是什么正经化妆室,是普通的休息厅隔出来的。地方不小,但一次塞进几十个人就显得拥挤了,地上还铺满了乱七八糟的插座和电线。
姜醒从换衣间进来的时候,手上领着化妆装备,走在路上不留神差点就被绊倒。
突然出现的贺铭南扶了她一把,笑她:“怎么迷迷糊糊的?”
姜醒摸摸鼻子:“等你救驾呀。”
贺铭南被她逗笑了。
姜醒之前没接触过化妆,这次把家里的化妆箱都拎来了。
付立姗凑过来看她的化妆品,两个带队的年轻体育老师忙一整个队伍根本忙不过来,姜醒只好先笨手笨脚地自己涂睫毛膏。
哪想到她手一抖,睫毛膏戳到眼皮上,她忙用手指去抹,却越抹越糊。
付立姗看着着急:“卸妆水带了没?”
自然是没有,她一个化妆小白能把化妆品带全就不错了,哪里想到还要卸妆水。
付立姗热心地说:“我去洗手间找点水来。”
“那你快去。”
在旁边的贺铭南听见她们的对话之后,疑惑地指着角落的饮水机说:“饮水机的水不能用吗?”
怎么办?智商突然下线。
贺铭南走过去,用纸杯接了小半杯水,无奈地轻声对她说:“这么笨可要怎么办呀!”
嘤嘤嘤,让她学习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贺铭南这个大猪蹄子。
她这么硬核的校霸少女,居然不会化妆,太失策了,看别人家的校霸都是渔网、破洞、烟熏妆,她决定了,她明天就去友校取经。
太难受,她自闭了。
“等一下,别动。”
贺铭南的声音轻轻敲击她的耳蜗,有东西划过她眼角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姜醒感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触碰肌肤,她一动不动,过了一小会儿,贺铭南的声音再度响起:“好了,睁眼吧。”
原来,贺铭南用纸巾帮她擦掉了涂花的睫毛膏,还好她没选防水的。
姜醒有些别扭地说:“谢谢。”
贺铭南揉揉她额前的碎发:“跟我不用说谢谢。”
她碰了碰刚刚被贺铭南揉过的头发,没反应过来。
姜醒缓了一秒才轻声说:“还是要的。”
贺铭南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但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才后知后觉,她怎么在贺铭南面前,越来越没“老大”的威信了呢?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们拾掇得差不多了,散落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收,带队老师匆匆向他们做手势,喊:“走,该你们上场了。”
他们的队伍一上场,姜醒就听见了来自看台的呼声,尤其是他们班的同学,叫得特别响亮,就差给他们拉横幅、亮灯牌了。
十三班的同学们真的有够捧场的,前奏响起之前,突然石破天惊一声吼,正是从他们班的方向传来——
“姜醒两米八,马尾打天下!”
“姜醒冲呀!”有人跟着喊。
“姜醒姜醒你最行,我们对你爱不停——”
糟糕,喊太大声,破音了。
站在第一排,最前面扎着马尾的姜醒如遭雷劈,这是什么当众凌迟的羞耻场面?小同学们,你们怎么回事?她现在还能不能罢工啊?请不要说她是那个班出来的,她不认识,真的。
这群人怎么没事不给贺铭南喊一喊呢?
别说,也许是男生喊得太大声,女生也不甘示弱——
“铭南放心飞,我们永相随!啊啊啊!”
这一会儿轮到贺铭南满头问号,一脸黑线。
同甘共苦,有难同当了,哈哈哈。
有人实在想不出口号了,管他呢,带“南”字的诗句一起上——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姜醒不厚道地笑了,这都是哪里来的人才?
看台中央的校长和副校长对视一眼,非常欣慰:“我校同学还是这么爱学习。”
“运动会口号都不忘背诗。”
“可以有。”
“但真的没必要。”如果姜醒听见他们的对话一定会为他们添上这后半句。
表演的前半段是中规中矩的华尔兹编舞,华丽,优雅,完成度很高,但是谈不上多大的惊喜,毕竟是大家都知道的表演内容。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舞蹈进行到一半,背景乐突然变了。
一道诡异的声音响起:“第四套广播体操,《初升的太阳》。”
猝不及防的同学们:“咋回事,改做广播体操了?”
结果下一秒,他们就看见表演队的同学变换队形,三角队形变成了倒梯形,姜醒和贺铭南在中间靠后的位子。
“第一节,伸展运动。”广播体操的背景音还在继续。
所有人都定定地站在原地,低着头。
看台上同学们的声音也跟着小了下来,好奇地观望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也许是预感到他们要搞事,三三两两的人举起手机打开摄像镜头,对准了下面的草坪。
突然,大家非常熟悉的《极乐净土》的音乐响起。
当他们听到前奏的时候还以为是幻听,直到场上的人随着音符开始跳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姜大佬他们的演出是来真的。
但《极乐净土》是著名的女生宅舞,男生要怎么跳?
紧接着,看台的所有观众就看到了让他们窒息,让他们尖叫的一幕。
原来姜醒她们穿的百褶裙是可以拆卸的,女生裙下穿的是牛仔短裤,她们的舞步摇曳着,和自己的舞伴越走越近,直到身影重叠。
他们的队形再度变换,女生把裙子扔在一边,只有一人例外——姜醒把短裙穿在了贺铭南的腰间。
她的动作快极了,只是一个八拍就完成了角色的变幻。格子百褶裙严丝合缝地穿在了贺铭南身上,出乎意料地毫无违和感,好可爱。
“贺铭南!”
“小公主!”有人喊了一嗓子。
贺铭南好想翻白眼,谁,究竟是谁在起哄?
这群男孩子把妖娆可爱的《极乐净土》改成了充满力道,帅气的舞蹈,由男生来跳也毫无违和感,最让姜醒惊喜的是贺铭南,一开始他是十分抗拒这个艰巨而伟大的任务的。于是在姜醒的提议下,他们采取了一个传统而充满智慧的方法——抓阄。贺铭南自己抽中了这个换装穿小裙子的角色,最后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就舞台效果来看,精彩程度超出预期。他毫不扭捏,身影纤长挺拔,每个动作都踩在点上,再配上他个性帅气的脸,难怪那么多人要为他尖叫。当然,那个叫“小公主”的不算,那是个意外。
这一幕实在太出人意料了,一言不合就发福利,看台上的人完全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都不敢眨眼,生怕错过精彩的时刻。
“第二节,跳跃运动。”背景音提示再度响起。
这一回,这听过无数次熟悉的广播腔,变成了点燃同学们巨大热情的火星。运动会的草坪彻底被他们征服,被他们点燃了。
“第三节……”
这还不是全部,这时,音响里的音乐再次变奏。随着密集的鼓点和充满异域风情的打击乐响起,Beyonce(碧昂丝·吉赛尔·诺斯Beyoncé Giselle Knowles)的歌声响起,一曲《Run the World(运转世界)》无缝衔接。
这个首歌的节奏感极强,风格炫酷炸裂,女孩子们不知道从哪里变出黑色领带系在脖子上,从男生的背后走出来。
她们踩着鼓点开始舞蹈,这段编舞是爵士混合街舞,结合歌曲MV(音乐短片)本身最佳舞蹈设计的动作设计,女孩子帅气的样子在强烈的阳光之下差点闪瞎大家的眼。
姜醒和付立姗两人站在前面,她们的动作和音乐融为一体,跳街舞时她们把衬衫打了个结,抬手时雪白而健康的腰线便展露出来。
如果有人仔细看,还能看见姜醒腹部漂亮流畅的线条。
随着节奏变化,姜醒和付立姗对视一眼,姜醒一下子扯住了付立姗的领带,然后极有张力地把付立姗拽到面前,接着做了一个经典的wave(波浪)动作。然后正对着看台,两位漂亮女孩甩头,姜醒的马尾高高甩起又落下,她潇洒地扯掉头绳,浓密乌黑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披散,青春逼人。
全校同学都感受到了姜醒无与伦比的气场。
男生也加入舞蹈,编舞本身就帅,加上这么多人一起帅,林城私立高中的同学们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同窗一样,除了尖叫竟然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心中的激动。
炸了,真的要爆炸了。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惊天一声吼 :“姜醒,你就是我爸爸,爸爸,我爱你!”
“哈哈哈。”
同学们都笑了,这位勇士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只有贺铭南郁闷,为什么姜醒是爸爸,而他是公主?
姜醒后来劝他:“你是王室,这还不好?”她拍拍他的肩膀,“别低头,王冠会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表现还在继续进行。
“第六节……”
热闹激烈的音乐变得舒缓,背景音乐回到了华尔兹圆舞曲《春之声》,曲调悠扬。
姜醒再度和贺铭南站到了一起,百褶裙回到了她的身上,贺铭南牵着她的手,她缓缓旋转,裙摆跟着荡漾。
随着音乐声渐弱,最后一个结束动作,女生把领带为男生系上,表演者如潮水一般后退,只剩下姜醒和贺铭南两人。
姜醒轻抚领带的纹路,她的手悬着放于贺铭南的胸膛之上,想要接触却没有,如同这五光十色,皆是大梦一场。
音乐落幕,人潮退场。
看台上的同学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紧接着,爆发出更加猛烈的尖叫。
他们就知道,只要有姜醒在,他们跳个舞都跟别人不一样。“醒爸爸”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同学们莫名热血,他们不是盲目地兴奋,而是为他们所见到的巨大的新鲜、活力和创造而感到热血沸腾。
没错,他们年轻的生命不仅仅由课本和习题组成,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有已知的,更多的是未知。可正因为未知,他们的每一天都是新鲜,都是希望。
退场的时候,姜醒高举右手,指向前方。
旁人不知道她指的是哪里,但三班的人再清楚不过,她指的是他们。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世界上怎么会有女孩子像她这样嚣张?
三班骂过他们“娘们唧唧”的人脸色变得难看极了,脸比锅底还要黑。
没错,姜醒就是记住了,他们当时羞辱她的话。她不爱跟人废话,有那个废话的时间,她已经把事情做完了,并且做得漂亮。换个角度想,姜醒还要感谢他们,给了她换穿小裙子和领带的灵感。
她就“娘”给他们看,然后告诉他们,娘吗?一点都不。
回后台的路上,付立姗激动地拉着姜醒说:“姜醒,你有没有听见外面的呼声?我们的表演成功了。”
姜醒向她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嗯。”
凭她一个人,也编不出这样复杂精彩的舞蹈,最后表演成形,还要多亏林城私立高中找来的年轻体育老师实在太优秀了。
不知道体育老师是校方用什么办法挖来的宝藏,曾任国内顶级舞社的教练,看到姜醒几人眼前一亮,绝对都是好苗子,她甚至问姜醒有没有向专业发展的兴趣,被姜醒以她年龄太大拒绝了。
老师竟无言以对。
没事跳一跳还行,要她每天规规矩矩地出现在练舞房,她别的不一定擅长,但退堂鼓一定是专业十级。
提议要改编舞蹈的人是姜醒,支持她想法的人是领队老师,而具体执行和无条件支持的人,多亏了贺铭南,还有付立姗。
付立姗是另一个让姜醒没料到的惊喜,她平时在班上不起眼,不出挑,话也不多。每个班上总会有那么一种同学,他们每天都在,但跟谁的交流都不深,就好像是班里的透明人。
有的人是被动“透明”,有的人则是主动选择了这种状态,就比如说付立姗。
如果不是这次的相处,姜醒可能永远也没机会看到付立姗的另一面。她挺好奇,付立姗分明很好相处,相处过程中也是个开朗热心的人,怎么平时在班上不爱说话呢?
付立姗颇有些傲气地回答她的问题:“我欣赏你,所以我用欣赏你的态度待你。”
“至于别人……”她耸肩,“抱歉,我慢热。”
这真是个绝佳的答案,姜醒几乎要笑出声来。
姜醒又问她 :“你这本事看起来是童子功啊,没考虑发展一下吗?”
付立姗对此,态度有些古怪,明明喜欢,却又模棱两可。她没有正面回答:“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换好服装,姜醒从换衣间出来,穿过休息室走在通往二楼看台的走道上。远远的,她看见人群前面的贺铭南,声音清脆地喊了一声:“贺铭南。”
她的声音不算高,甚至很多走在前面聚在一起讲话的同学都没有听见,但贺铭南脚步一顿,他清楚地听见了,循着声音转头。
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看见姜醒冲他招手。
贺铭南嘴角上翘,笑容洋溢,回应:“嗯,我在。”
世界上还有什么话,比举目四望时,一句“我在”更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