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雪花台的镇台之宝被掌教斥为“弱柳扶风”跟着望云山这一辈的大师兄下山见识世面后,整个雪花台便冷冷清清的,毫无人气。
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闭关的闭关,炼丹的炼丹的,带孩子的带孩子的,唯一的客人在养好伤之后就跑了,相比较其他三脉的人气兴旺,雪花台以凄清二字评价绝不过分。
而此时的山下人间,正落满大雪,极寒。
出云峰百里之外有一座叫绕梁的小城,城中人品性质朴醇厚。因为地接清明洲第一山上仙门的缘故,多有人来此把出云峰当成圣山朝拜,沾了香客游人的光,来绕梁城游玩的人也有不少,因而带着整座城的生意都兴隆了起来。
说绕梁城靠出云峰谋生,这绝不为过。
在绕梁城中的一家小包子铺前,一个尚未达弱冠之年的贫家少年郎正笑眯眯地同卖包子的老头讨价还价。
少年郎身边站着一个神色倦怠的年轻男人,男人相貌平平,一双眼睛深深凹陷了进去,整个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那少年身姿挺拔,一身麻布衣衫,腰间挂着个黑色的旧锦袋,袋旁用麻绳栓了把绿色的小竹剑。
锦袋瘪瘪的,想来也许是钱袋子。
而那小竹剑无鞘,虽然绿莹莹的可爱极了,但绝不会有人把它当成一件值钱物件。
少年郎面白如玉,身量修长,一双眼睛顾盼生姿,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单论相貌绝对称得上是玉树临风。
苏归祈跟着老头磨了半天,卖包子的老头才肯让价一文铜钱。
“师兄,付钱。”砍完价的苏归祈并没有很开心,相反,如果不是身旁这位出云峰首席大弟子过于节俭的话,他才不会拉下脸在这砍价。
也许这就是师兄为什么被誉为福缘冠绝一峰的原因吧。
旁边的闻君摸摸索索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五枚铜钱。
他把五枚铜钱递给老头,试探地问道:“老板,我和我师弟远道而来一路风尘,如此舟车劳顿,能不能再少一文?”
老头没听懂这个虚浮苍白的年轻人在扯什么,但懂了他还要砍价,于是瞪着眼睛道:“这咋能还少哩,都已经给恁少了一文啦,恁这年轻人真不识个好歹!”
闻君赶紧把铜钱塞到老头手里,拿了旁边油纸包好的包子转身就走。
苏归祈快步跟上。
只听闻君叹气,“这年头,连包子也要两文钱一个了,二十年前我来这里买包子的时候,还是五文钱三个呢。”
闻君相貌平庸,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但实则是修道之人容颜老的慢,苏归祈听鹤之说过,这位师兄其实已经四十多了。
四十多岁的辟新境,简直闻所未闻。
但这一路听闻君追忆旧事,苏归祈听的耳朵里都要生茧子了。
他拍拍腰间瘪瘪的乾坤袋,道:“那些事情这一路上我都听你念叨了八百遍不下吧,师兄,别说废话了,现在赶路去疏水府说不定还能在除夕之前坐上仙家渡船。”
“这么着急做什么。”闻君摇摇头,把手缩进袖子里,“趁现在还未下雪,先赶路吧。”
苏归祈眼疾手快地从闻君袖中拽出两个包子。
“师兄你再这样,绿竹可就不高兴了。”苏归祈似笑非笑。
闻君叹了口气,他知道绿竹就是苏归祈腰间栓的那把小竹剑,小竹剑杀力奇大,不久前他和苏归祈因为一枚铜钱的争执动手的时候,正是这柄小竹剑逼的他不得不祭出本命剑御剑而逃。
别看苏归祈仅仅三境修为,身上的东西却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再者身为比他高了七境修为的师兄,闻君也不好意思真动手。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精啊。”
正啃着包子的苏归祈冷笑。
出了城,两个人走在去往疏水府的官道上,刚走没多久,雪就挤挤挨挨地洒满天空。
苏归祈戴上白色帷帽,遮住了半张脸。
走在路上,他想起不久之前,就是在这条路上,他将一个同龄少女扔下马车,而且不幸的是,还是脸着地。
这条路他反反复复走了好几遍,只是每一次,身边的人都不同。
苏归祈轻轻呼出一口白烟。
走在他身旁的闻君喃喃:“瑞雪兆丰年啊。”
“要是这么多的雪,都是铜钱就好了。”
“师兄,你在望云山的时候,掌教是不是不给你饭吃啊?”苏归祈听见了,问道。
闻君身形一顿。
“年轻人不要妄言。”他伸手接住一片鹅毛似的雪花,“师兄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饭,所以就养成了这勤俭的习惯。”
“是爱财如命吧。”苏归祈笑,“赵逍说你在望云山出生,自幼便跟随山主修行。难道,望云山还舍得让你吃不上饭?”
“赵逍难道没教过你尊敬师长?”闻君合手碾碎了那片雪花,有些哭笑不得,“鹤之临行之前再三嘱托我可打断你的腿,你该不会忘了吧?”
雪花台镇台之宝将帷帽悄悄拉的更低了一些。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闻君摇了摇头。
苏归祈加大了走路的步子走在闻君身前。
“你在那些修道已逾百年的人里不也是年轻人么?”苏归祈针锋相对。
毫不顾及闻君会打断他的腿。
“话是这么说的啊,但不管怎么说,跟我比起来,你都还是个年轻人吧?师弟。”闻君温言道。
要是苏归祈进山门入的是望云山,估计现在该肝疼的是掌教。
这位师弟在雪花台做的鸡飞狗跳之事,饶是闻君一直在清修闭关都有所耳闻。
苏归祈扯了扯嘴角,君子不可与小人相争,所以他暂时不和闻君吵。
雪下的更大了。
二人走路的步子更大,走的也更快。
苏归祈扬了扬脑袋,抖落一帽子的雪花。
天冷极了,他却丝毫不冷,但也学闻君一样把双手放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