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崔府门外。
沈炼怀中抱着刀,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神情萧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燕飞手按着刀柄从胡同口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身上散发着一股酒气,边打着哈切边抱怨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深更半夜的还要办差,真他奶奶的晦气。”
沈炼面露不悦,低声斥责:“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办差不准喝酒!”
“害,没事,我酒量大的很。”
“哼。“沈炼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一眼燕飞。
别看燕飞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生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却最怕沈炼。
燕飞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排大白牙瓮声瓮气地讨好道:“嘿嘿,小弟知错,知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你好自为之吧,人都到齐了吗?”
说起正事,燕飞脸色立马凝重起来。
“都到齐了。”
沈炼点了点头,燕飞虽然人憨了点,但是吩咐他的事,从来不含糊,做事还是靠谱的。
沈炼目光掠过,见人差不多到齐了,吩咐道:“敲门。”
“咚,咚,咚!”
寂静的夜被急促而剧烈的敲门声打破。
“咚,咚,咚!”
又是一阵。
不多时,门里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声音:“这大半夜的,谁啊?”
“锦衣卫!”
“谁?”门里人似乎没听清楚。
“锦衣卫!”
门里瞬间陷入了沉寂,依旧不见动静。
这时门外敲门的锦衣卫有些不耐烦了,喝道:“锦衣卫公干,不想死的,赶紧开门!”
过了半晌,门后才有动静,刚开了一丝门缝,门口的锦衣卫便粗鲁地冲了进来,兵甲鱼贯而入。
“北镇抚司试百户沈炼,见过崔大人。”
沈炼嘴上说的恭敬,可身子却丝毫没有恭敬的意思,大大咧咧地寻把椅子坐了下来
崔呈秀年过四旬,面容清癯,颌下光洁无须,三角眼,鹰钩鼻,面容有些阴鸷。
虽然刚从被窝里被拉出来,衣衫有些不整,但是兵部尚书的气派仍然没有丢。
“沈百户深夜到访,将我一家老小都拘禁于此,有驾帖吗?”话语里满是愠怒的火气。
见沈炼没有回答,崔呈秀冷笑了几声,道:“按我大明祖制,锦衣卫拏人,有驾帖发下,须从刑科批定,方敢行事!如今沈百户没有驾帖,却将我一家老小拘了起来,恐怕不合规矩吧。”
沈炼提起几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答非所问地说道:“这茶不错,就是可惜有点凉了。”
崔呈秀见沈炼这幅完全无视自己的做派,冷哼一声道:“沈百户既然没有驾帖,就请回吧,不送!”
沈炼听完也不生气,笑道:“大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在下今天来此是为什么。”
“哼!本官倒还想问问沈百户是来做甚的呢,老夫堂堂兵部尚书,你一个小小的鹰犬也敢放肆?”
“那看来崔大人是不打算告诉沈某,你是怎么和魏忠贤密谋,企图鱼目混珠,混淆天家血脉的了?”
崔呈秀面色有些僵硬,冷声道:“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炼见崔呈秀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轻蔑地笑了笑,缓缓地拔出了别在腰间的绣春刀。
与朝廷下发的制式绣春刀有所不同,这把刀要更长一些,刀背也宽几分,刀锋不是制式的那么窄,而是横断切口,与其说是绣春刀,倒不如说更像是唐刀。
锋利的刀刃泛着冷芒。
“听说崔大人虽然妻妾不少,子嗣却不昌,家中只有一位公子和一位千金,令公子我熟的很,至于令千金嘛,我就不太熟了,不如崔大人给沈某引见一番。”
沈炼提着刀慢慢走到女眷跟前,刀锋在女眷们面前划过,吓得女眷们一阵尖叫。
崔呈秀依旧不为所动,双手背负。
沈炼的刀锋在一群女眷的面前一一掠过,最后在一个少女的跟前停了下来。
少女一张小脸蛋粉光嫩致,清纯可人,淡淡的双眉之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既生气又害怕地盯着沈炼。
沈炼提着刀比划了一下,笑道:“嘿嘿,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姑娘,脸上要是多了几道伤疤,可怎么好?你说是不是啊,崔大人?”
崔呈秀站在一旁看到刀尖就这么停在少女的琼鼻前,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沉声道:“本官是朝廷兵部尚书,这里是本官府邸的后院,还容不得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放肆。”
“崔大人若是不想贵千金这娇嫩嫩的小脸上多出几朵血花来,便从实招了吧,这可人的小脸蛋要是毁了,就真的可惜了。”
崔呈秀的原配夫人早死,留下一儿一女,儿子是个纨绔子弟,整日里不着家,不怎么讨他喜欢。
而女儿却是性格纯良,恭敬孝顺,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向来得他宠爱。
眼看着女儿就要被毁容,崔呈秀干瞪着眼心里焦急,却紧咬牙关,不发一言。
“看来崔大人,是想要亲眼看着令千金容貌被毁而无动于衷了。”
沈炼冷哼一声,吩咐手下校尉:“将崔大人的儿子崔铎的手给我按在桌子上。”
两个锦衣校尉得令,立马将崔铎拉了出来,按倒在桌上。
说时迟那时快,沈炼没有一丁点的犹豫,提起刀狠狠扎在了崔铎的手背上,将手掌穿了个大窟窿。
“啊啊啊啊!”
崔铎疼得撕心裂肺,破口大骂:“沈炼,我日你姥姥,你个卑鄙小人,这是挟私报复!小爷我饶不了你!”
沈炼冷笑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以为自己是兵部尚书的公子呢。”
说着又吩咐两个校尉,“把他裤子扒了,这小王八蛋也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今天咱们就替天行道,斩了他这污秽的祸害根。”
崔铎吓得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疯狂地挣扎着,但是他这小身板哪里是两个锦衣校尉的对手,挣扎了半天也动弹不得。
“住手!”崔呈秀终于开了口。
沈炼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看来崔大人想通了?”
“哼,说吧,你要本官做什么?”崔呈秀面对崔家绝子绝孙这件事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让大人在这张罪状上画个押而已。”
沈炼从怀中掏出一张写好了罪状的纸,递到崔呈秀面前,上面条陈了他的十数项罪状,最严重的一条就是撺掇魏逆,意图混淆天家血脉。
单单只这一条就够崔呈秀满门抄斩了,他自然是不肯认。
崔呈秀怒道:“荒谬,这上面陈列的罪状,本官未曾做过,为何要认。”
沈炼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道:“圣上说了,崔大人要是乖乖认罪,就只诛首恶,不祸及家人,可要是不认罪,等三法司查个水落石出,这一家老小,可就难保了,崔大人可得仔细掂量掂量。”
崔呈秀知道魏忠贤一死,自己肯定也活不了多久,现在已经是待死之身。
他扫了一眼身后这一群女眷和被扒了半截裤子的儿子,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今晚这一劫了,懈了口气,说道:“拿笔来。”
签字画押之后,崔呈秀道:“本官需要换身衣裳再跟你们走。”
沈炼表示请便,派了两个校尉监视跟随。
哪知崔呈秀进了屋便将门锁上,两个校尉叫不开门,便破门而入,谁知已经晚了,崔呈秀已经翻出一瓶早就备好的毒酒喝了下去。
沈炼赶到的时候,崔呈秀已经气若游丝,嘴巴蠕动着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最后两眼一翻,断气了。
十日之后,日头将近正午,宣武门轰然大开,两排锦衣校尉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开道,中间是三法司的监刑官的三顶轿子,后面跟着一长串的囚车。
魏良卿和侯国兴在前,一人一辆囚车,后面是魏、客两家人丁。
朱由检不是嗜杀之人,虽然没想着要放过魏良卿和侯国兴等人,不过也没有凶残到动不动株连九族,杀人满门。
因为魏良卿与侯国兴都定了谋逆罪,理应满门抄斩,但朱云逸还是下旨成年男丁皆斩,幼童充入奴籍,女眷则充入教坊司。
沿街路边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城中百姓,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各自派了衙役兵丁前来维持秩序。
三通号炮之后,有刑部官员验明正身,红衣红巾的刽子手将肩头的鬼头刀高高举起。
“行刑!”
一时间西市口血开红花,人头滚滚。
之后朱由检又下旨,宣布阉党案就此结案,不再牵连,言官不得再胡乱攀咬。
许多人悬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