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党案后,一众核心官员被革职,朝中兵部尚书,工部尚书,户部尚书等重要职位都出现了空缺。
朱由检下旨内阁会同六部及都察院三品以上官员于文华殿廷推。
内阁的值房在紫禁城内的文渊阁,位于文华殿之后,离文华殿很近。六部官署位于大明门外的千步廊西侧,离的稍微远一点。
因此内阁首辅黄立极,次辅施凤来,辅臣张瑞图,辅臣李国普几人来的稍早些,在汉白玉甬道上等候着六部的同僚。
“瞧,他们来了。”说话的是施凤来。
只见远远的几个穿着大红官袍的身影从文华门走了过来,吏部尚书周应秋当头,礼部尚书来宗道,刑部尚书苏茂相等人跟在后面。
“黄阁老,施阁老。”
“周部堂,来部堂。”
众人见面叙着话,皇帝的仪仗已经拐过宫门,眼看着就要到跟前了,几人噤声,等到步撵到了跟前纷纷跪倒齐声唱道:“臣等恭迎圣驾。”
朱由检在步撵上伸出双手做出虚扶的动作。
“诸位爱卿平身吧。”
下了步辇,穿过前殿,一直走进文华后殿,在东头一间屋里的一只铺着黄垫子的雕龙靠椅上坐下。
屋里摆着一尊偌大的三足加盖的铜香炉,炉盖上雕着山河图镂着空,镂空处不断向外氤氲出淡淡的香烟。
诸臣跟着走了进来,重新跪在地上,行了一跪三叩的常朝礼。
“诸位爱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又吩咐左右近侍赐座。
“谢圣上。”
待众臣站起身来,落座完毕,几个小内侍从外殿奉了茶来,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朱由检用嘴唇轻轻地咂了一下,开口说:“仰赖祖宗鸿德,阉党已除,然朝中各部都有了缺额,兵部户部工部三部堂之职最为要紧,今日朕召众卿前来就是为了廷推之事,黄爱卿,就由你主持吧,议好了拿个章程呈上来,朕去偏殿闲坐一小会儿。”
按照祖制,廷推一般皇帝是不参与的。
朱由检自然也没有去破坏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反正他早有安排,周应秋不是在呢嘛。
“恭送陛下。”
自宋朝以来,文臣之间便有师生、同乡拉党结派的风气,自万历朝始,这种风气更甚。
文官无党无派便难以在朝堂上立足,以至朝廷上党派林立,东林党,浙党,齐党等等不一而足,偏执自用,以邻为壑,朝廷大事也是先从党派利益考虑。
如今这种廷推大事,更是各派必争,不过还好如今东林党人和阉党人都已经淡出了朝廷中枢。
今日在座的几位阁臣部堂虽然也有自己的门户派系,但也不至于会如东林党那样眼里只有自己人。
黄立极开口道:“廷推之至意,实所以f选贤荐能,以为国用,期能贤人在位,能者在职,相与共谋国事之兴隆。民间有句俗语,叫民以食为天。户部管着朝廷的钱粮用度支出,眼下国家四处正是用钱之处,都得仰仗户部,就先推举户部尚书吧。”
施凤来作为内阁次辅率先发言:“老夫首推兵部左侍郎郭允厚。”
吏部尚书周应秋道:“郭允厚未在户部任过职,如今户部正是一团乱麻,该举知晓户部职事之人,在下推原户部尚书毕自严,自严因魏阉罢官,如今魏阉已除,再起复也是最合适不过。”
施凤来反驳道:“郭允厚虽未在户部任过职,但是其在地方任上尤擅粮银课税,任上每年的税银皆是足额上缴,年年吏部考核皆为优等。是以老夫认为郭允厚出任户部,倒也算是人尽其才。”
黄立极和了个稀泥,开口道:“郭允厚与毕自严朝野素有好名,既然如此,便将他二人的名字都写上吧。”说着又问其他人,“诸公可有其他举荐?”
众人都以为郭毕两人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也不再举荐其他。
“好,那接下来就推举兵部尚书吧。”
张瑞图接过话茬道:“老夫推举南京兵部左侍郎袁可立,历任登莱巡抚,兵部左侍郎,节镇登莱三载,开创东江镇,厉兵秣马,积有战船四千艘,与辽东遥相呼应,互为犄角,功不可没,若要数朝中知兵之人,老夫首推袁可立是也。”
众人点了点头,对于以南京兵部尚书职致仕的袁可立,朝野之中不管是东林党还是阉党都是称赞有加,足以说明此公的能力。
周应秋接着道:“前辽东督师孙老何如?”
孙老即是孙承宗,历经三朝,又是天启帝师,以内阁大学士督辽多年,劳苦功高,因此朝中诸臣平日里在称呼孙承宗时都不会直呼其名,而是称呼其孙老,以示尊重。
礼部尚书来宗道赞同说:“孙老督辽多年,若论朝野知兵事者自然非孙老是也,若是孙老起复,兵部尚书自然不在话下。”
众人皆是点头赞同,可黄立极却有自己的小心思。
孙承宗与他同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不过他是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而孙承宗却是一甲榜眼。
论资历孙承宗是天启帝师,又是东林大佬,况且在致仕之前已经是内阁大学士,若是他回了朝堂,内阁四个辅臣哪个有他资历深,自己这个内阁首辅又如何自处。
大臣们正在商议,隔壁偏殿里,朱由检却捧着手中的一只天青色宣窑暗龙杯,仔细的欣赏。
但见这小杯呈撇口,深腹下敛,胎体轻薄,造型周正秀美,玲珑可人。
器壁轻薄,近乎脱胎,釉面恬静莹润,视如碧玉。内壁暗刻云龙纹,刻工精湛,线条纤细流畅,巧若天成。
淡青色的茶水下,那杯内暗刻的龙纹栩栩如生,犹如潜龙在渊。
手稍微抖动了一下,顷刻间,杯内水波粼粼,那青色龙纹竟似是活过来了一般,杯口冒出的团团热气,却像是这青龙喷吐出来的。
青龙腾碧海,吐嘘气成云。
隔壁的争吵声渐渐小了下来,首辅黄立极跟在王承恩后头进了偏殿。
“这是臣等廷推后草拟的名单,请圣上过目。”
王承恩将名单接过,双手呈了上来。
“有劳诸位爱卿,朕已经吩咐御膳房备了晚膳,诸卿用过饭再回去吧。”
这样一个收买人心的小举动,却十分有效,黄立极感动道:“谢圣上恩赏。”
朱由检翻来折子,扫了一眼名字,暗道这周应秋还是有点用的,他想要用的人基本都在上面。
“起复毕自严为户部尚书,起复徐光启为工部尚书,至于兵部尚书一职…”
朱由检手执朱笔,看着兵部尚书底下的三个名字陷入了犹豫之中,黄立极伸长了脖子等着最后的决定。
朱由检并不想让孙承宗起复为兵部尚书的,在他的想法里,孙承宗最合适的地方应该是辽东。
袁崇焕此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作为辽东主帅只会让辽东局势更加糜烂。若是有他的座师孙承宗压制,倒也不至于让他斩了毛文龙。
至于袁可立,也不是兵部尚书的合适人选,他的想法是起复袁可立继续节镇登莱,这个对辽东局势至关重要的海陆基地。
登莱巡抚原是辽东经略熊廷弼提出的“三防布置”,为了牵制建奴后方而设。
袁可立到任后,大量募兵修船,打造了一支颇有战力的登莱水师。
从海上出击袭扰建奴后方,焚毁建奴粮仓,联络渤海诸岛,收复旅顺。渐渐的登莱成为了唯一能对建奴发起攻势的海路基地,使登莱战略布置大大前移。
天启三年十月,袁可立策反刘爱塔发动政变,虽然政变未遂,但是朝廷却不费吹灰之力收复南四卫战略要地。
有登莱水师,可以使建奴在辽东不敢轻举妄动,辽东正面战场的压力小了不少。
因此袁可立在他心目中不是兵部尚书的人选,而是节制登莱的不二人选。
至于最后一个王在晋,此人虽然经略辽东,知兵事,能力也不错。但是与孙承宗素来不和,在辽事上意见相左,如果主事兵部,只怕会与孙承宗互相制肘,不利于辽东的局势。
“兵部尚书一职可有其他备选?”
黄立极知道圣上没有选择孙承宗,暗暗松了口气,回道:“臣等当时备了四人,还有现任南京兵部尚书王永光,不过年岁偏大,便没有添上名字。”
“王永光?”朱由检记得此人,之前翻阅过此人的档案,算是如今少有的廉洁勤政,忠厚正直的臣子,虽然已经六十七岁,倒也还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那便王永光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