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伯的离开跟明爸也有一定的关系,他不愿再面对明爸一家人。他移民前把房子卖给了别人,明妈只好带着三个孩子又搬进了杂货店。明伯临走前留下一小笔钱给明妈,希望可以帮助她度过这个难关。
自从上次明爸赌钱输掉了他们几乎所有的家产,他们的生活又变得艰难了许多。明爸被判入狱后,明妈向明爸提出了离婚,明妈说明爸出狱后便正式登记离婚。当时明妈到监狱外探监,她说她受不了他,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他说他知道错了,他请求明妈再给他一次机会。她哭了,她说她给过他机会了,他没有珍惜。他也哭了,他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他低下头,叹了叹气,哽咽着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废物。唉!算了,是我欠你的!”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明妈红着眼睛回到家,坐在床上看着孩子们发呆。小红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便问明妈发生了什么事,明妈摇了摇头,说没事。小明问,爸爸呢?明妈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小白走到妈妈面前,说:“妈妈,我们今天都很乖,你不要哭了。”
明妈红着眼睛,微笑的抚摸着小白的脑袋,然后她叹了叹气,把孩子们都叫到身边,对他们说:“听着,我和你爸要离婚了,你们是想跟妈妈走,还是想跟爸爸走?”
小红一脸诧异的看着明妈,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小明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他大喊了一声为什么,然后走到桌旁又开始摔东西。小白委屈的看了一眼小明,便大哭了起来。小红走到窗边,坐在椅子上擦眼泪。看到孩子们的反应,明妈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她啜泣着说:“你们可要想好了,如果你们选了爸爸,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小白哭的更绝望了。小明一下坐到地上,拍打着地面大哭了起来,小红也喊了一句为什么,然后流着眼泪看着明妈。明妈低着头啜泣着,眼泪哇哇的往下掉。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小明看着地面发呆,小白站累了,也和小明一样坐在了地上。小白看了一眼小明,又看了一眼明妈,他又想起明妈刚刚说的话,一想到一家人从此就要分开了,也许再也见不到爸爸或妈妈,姐姐或哥哥了,小白就又痛哭了起来。小明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为什么要哭,小白的哭声又提醒了他。小明也开始哭,他的哭声沙哑无力。明妈看了看他们,说不要哭了。小白和小明都止住了哭泣,委屈的看着明妈。明妈站起来转过身,显得有些疲惫,她叹了叹气,擦了擦眼睛,又转过来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家。孩子们还是坐在原地,没有说话。小白看了一眼小明,又看了一眼小红,他站起身问小红:“姐,妈妈去哪里了?”小红没有说话,小白又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小红不耐烦的说:“妈妈不回来了。”
小白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委屈的问:“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小红见弟弟准备要哭了,便连忙说道:“妈妈没有不要我们,她只是……她到外面去了,应该晚点会回来的。”小白止住了眼泪,他想了想,觉得小红说得有道理,就擦干了眼泪。他又觉得肚子有些饿,就问小明:“哥,你肚子饿么?我饿了,我想吃饭。”
小明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他抬起头看了看小红,问:“姐,你会做饭吗?”
小红虽然一直想学做饭,但明妈觉得她还小,做饭对她来说还太危险,就一直没有教她。但她常常在明妈做饭时站在明妈身边偷偷的学,她觉得自己有把握可以尝试一下。小红说:“我试试吧,反正我也饿了,妈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小明三姐弟围在饭桌前,桌上是小红做的一大锅水煮鸡蛋面。小白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小明也大口的吃着。小红看着弟弟们狼狈的吃着自己做的面,欣慰的笑了笑,自己也动起了筷子。吃饱后,小白靠在椅子背上满意的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小红笑着问:“怎么样,姐姐做的面好吃不?”小白说好吃。小明放下了筷子,他低着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他们真的离婚了,你们会跟谁?”
小白和小红还沉浸在刚才愉快的气氛中,被小明一句话拉回现实,他们低着头没有说话。小明接着说:“我们一起跟妈妈走吧,如果跟了爸爸,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小白哽咽着说:“我不想他们离婚。”
小红说:“我们不让他们离婚,他们要是离婚,我们就离家出走!”
小白应和道:“对,离家出走!”
小明气愤的说:“他们要是敢离婚,我就把他们的东西都砸了,把他们的衣服都撕烂!”
小白又应和道:“对,都砸了,都撕烂!”
小红对小明说:“不要砸他们的东西,我们就离家出走几天,吓唬吓唬他们。过了几天我们再回来,到时候他们一定不敢离婚。放心,到了外面姐姐照顾你们,姐姐每天做鸡蛋面给你们吃。”
小白拍着手掌兴奋的说:“好!好!我们就离家出走!”好像离家出走就是去游乐场一样。小明也觉得小红说的有道理,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明妈在街道附近闷闷不乐的瞎逛,她回到家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睡着。她留意到餐桌上的锅,有些疑惑的走了过去。当看见锅里糊状的鸡蛋面后,她一阵心酸,眼泪紧跟着掉了下来。
寒假转眼间就过去了,今天又是开学的第一天。小明回到学校,还没进校门,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的名字。他回头看了一眼,是两个不认识的学生,看样子年纪应该比小明要小。他们讪笑着走到小明面前,第一句话就是:“你爸进监狱了吗?”小明有些震惊,又有些疑惑,他皱紧眉头看着他们。他们又问:“是犯了什么罪进去的?监狱里是什么样子的?里面好玩吗?”问完他们一脸嘲讽的笑着。小明不想理会他们,转身就回了教室。
在教室里,他使劲的回忆,是自己什么时候说漏嘴了吗?他忽然回想起来,在学校放寒假之前,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小强。那时候小明很伤心,他想找个朋友倾诉,然后他想到了曾经的好友小强。他去找小强的时候,小强很高兴,他们一下子就打成一片,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们一起放学,一起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小明向小强吐露了心声,他们一直聊到天暗下来才分开。那天小明特别开心,他很庆幸遇到愿意聆听自己心声的好友。那天临分别的时候,小明对小强说:“我今天跟你说的话,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其他人哦!”小强说:“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小明让小强发誓,小强就伸出三根手指发了誓。
小明相信小强,他觉得小强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他又想了想,难道是小白多嘴告诉了同班同学,然后经他同班同学的嘴流传开来了?很多人都见过他和小白走在一起,他们肯定知道小白是他弟弟,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这时候土彬和他的朋友有说有笑的回来了,他们一走进教室,土彬就大笑着对小明喊到:“小明,你爸爸进监狱了,你还不去看看?”然后笑得前仰后合,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都惊讶的看着小明。小明非常生气的离开了教室,他径直的往小白的教室走去。到了小白教室门口,他把小白叫了出来,然后拉到走廊的尽头。他质问小白为什么把爸爸坐牢这件事说了出来,小白委屈的说冤枉。小明看得出小白没有撒谎,他顿时明白了,泄密者一定是小强。
小明气愤的握紧了拳头,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回教室。真挚的友谊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的,这件事情让他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感到失望。如果泄密者是小白,小明也许不会如此伤心,因为小白还小,他容易说漏嘴,小明顶多对他进行一番教育。但事实是小强把秘密泄露出去的,小明是因为信任才把秘密告诉了小强,小强还发过誓,但小强不守信用,他出卖了小明,这绝对不可饶恕!小明一走进教室,刚好碰见小强,小明气愤的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告诉你的秘密说出去?你发过誓的!”没有撕心裂肺,却满是失望的气息。小明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他倔强的看着小强,多希望小强会奋力争辩,告诉自己这是个误会,但小强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那是小明和小强这对曾经的好友之间,说的最后一句话,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交集。
后来明爸出狱,他们分居了一段时间,明爸回到了家乡,和父母住在一起。再后来,明妈原谅了明爸,他们又住在一起。他们一家五口住在杂货店里,生活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样子。
小明在小学的最后时光,过的不痛不痒。他偶尔也会对即将到来的别离,感到忧伤和害怕。在校园的七年光阴里,他有过开心,有过悲伤,曾经与一帮挚友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但也有被欺凌的难熬日子。虽然班上小明熟悉的同学并不多,大多数同学与小明交集甚少。但这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却是小明六七年来共同生活的一个集体,他们曾经为班级的荣誉奋斗过,为班级的名声捍卫过,他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情感纽带,将他们的心联系在一起。这也是小明身在其中的第一个社会集体,对小明有特殊的意义。毕业,意味着小明即将与这一群可爱同窗的分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终将各自一方,这是每个孩子成长的必经之路。小明有不舍那是不可避免的,说明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但更重要的,是别离给他带来的成长和难忘的记忆,他将感激和怀念这一切。
小学对每个孩子来说,都具有非凡的意义,它给予孩子们知识的成长、道德的完善、见识的增长和心灵与身体上的磨练,让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成长为意气风发的少年。然而,过程中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每个人的成长也有所区别,毫无疑问,这也是孩子们拉开差距的一个阶段,而且这个阶段的竞争结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家庭,包括父母的观念、受教育程度、教育理念、家庭氛围还有家庭的财富。这一切终将影响孩子的一生。
临近毕业的时候,班上的气氛变得异常活跃。老师时常会提醒学生们不要忘记他,有时气氛会瞬间变得沉重,这时一些调皮的学生会用幽默或滑稽的语言来缓和气氛,或掩饰悲伤,但掩饰不了一些情感丰富的孩子眼里的泪水,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的情感最为真实。对于小明来说,他还有一个不舍,就是他的暗恋对象——副班长琳娜。
琳娜一直都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女生,小明暗恋她已经很久了,但害羞的他一直不敢靠近。有时琳娜随意的一句话,或者他们不经意间的接触,都会令小明高兴一整天。他时常梦见与琳娜一起玩耍,一起在夕阳下奔跑。在即将分离的日子里,小明变得异常勇敢,他时常主动与琳娜交流、开玩笑。他希望琳娜不要把他忘记,他打算送琳娜一件特别的礼物,表达自己的心意,但他还没想好送什么东西。
在上最后一节美术课前一天,老师给学生们布置一个任务:画一幅画送给最好的朋友。小明想到了小强,但他又想起小强对他的背叛,就否决了这个选项;他又想起小虎,但小虎有许多朋友,小虎应该不会把画回送给小明;小波还在读五年级;翠花肯定与她的闺蜜互换画作……小明已经没有其他朋友了。这时,他想到了琳娜,他的脸瞬间变得滚烫。他想象着自己与琳娜互换画作的场景,想象着琳娜接过自己手中的画作后感动的样子,想象着琳娜对画作的称赞和对自己的感激,想象着琳娜眼中饱含激动的泪水,微笑着对自己说:“小明,你的画太美了,我太喜欢了,谢谢你,你是我一生的朋友。”小明盯着空白的画布害羞的笑了。然后,他鼓起勇气,开始作画。
小明画的是一栋大房子的切面图,房子占满了整块画布。房子有四层,一层画了各种各样的家具,中间有一张大沙发,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他们面带微笑手牵着手坐在一起。二层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中间挂着一个大牌匾,上面写着“衣柜”两个字。三层全是一层层的架子,架子上摆满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小瓶子。三层中间也挂着一个大牌匾,上面写着“化妆品”三个字。四层摆满了一层楼高的巨型金元宝,还有型似陨石的巨型钻石,中间的大牌匾写着“金库”二字。小明对画作还算满意,画中都是明妈最喜欢的东西,他希望琳娜也会喜欢。
到了最后一节美术课,大家开始交换画作。小明坐在凳子上踌躇着,其他同学都站了起来,走到自己朋友身边,他们互换礼物,说着笑着。没人过来找小明,虽然这是小明意料之中的事,但他多少还是有些伤心。小明愈等愈觉得尴尬,就鼓起勇气站了起来,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领和下摆,然后小心的拿起画作。他看了一眼琳娜,这时琳娜身边没有其他人,他走了过去,站在琳娜身后,发现琳娜正仔细端详着手中一副漂亮的画作。他微笑着走到琳娜面前,害羞的伸出颤抖的双手把画递给了琳娜。琳娜看了一眼小明,然后把画接了过来,她满脸疑惑的看着小明的画,然后问道:“这是什么?”
小明认真的说:“这是我以后的家,一楼是住的地方,二楼是放衣服的地方,三楼是……”小明用心的介绍着他的画作,琳娜却是一脸嫌弃的听着。小明介绍完后,期待琳娜的反应,他就像一位勇敢承认错误的诚实的孩子,正准备接受老师的表扬。琳娜没有留意小明的表情,他直接把画还给了小明。她拿起刚才自己端详的画作给小明看,说:“你看看这幅画画的多好,这色彩、线条,一看就特别专业。你的画太孩子气了,你还是送给其他人吧。”
小明强忍着失落,他勉强挤出微笑说:“好吧,我再送给其他朋友。咦,这幅画是你画的吗?真好看。”
琳娜说:“这副画是柳言画的,我的画在柳言那里。”
听到柳言这个名字后,小明不笑了,他点了点头,默默的离开了。小明回到座位后,失望的把画拧作一团,塞进抽屉里。他暗自发誓从此再也不作画,那副画也确实成了他作最后一副画。
然后,小明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