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章的皇宫古朴沧桑，城墙充满了厚重的历史感，近万年的风雨虽然给宫墙带来了难以抹去的痕迹，但也同样赋予了它无法摧毁的沉稳感。
在宫里行走的一行数人都低着头，借此表达着某种恭敬和顺服。
只有徐白平视着前方，偶尔还四处张望着，好像并不在意。
他来自民主社会，自然在这方面的意识要弱些。
夏公公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他在宫里待了半辈子，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心中自然知晓皇帝陛下对这位徐公子的看重。
徐白的那首“前不见古人”在皇宫中也是早已传开，夏公公自然是将他当做了狂生一类的人物，对他的一些失礼之处便也能够包容下来。
夏公公放慢了脚步，来到徐白身边笑道：“徐公子的那首前不见古人，奴婢每日里都要诵上好些遍，便是奴婢这样的人，听了这诗，也恨不得和公子一道替陛下分忧呢。”
这便是想要亲近徐白的意思。
徐白想了想，认真说道：“其实那首诗和陛下倒没什么关系。”
夏公公听了这话，只觉得背后忽然出了一声冷汗，就算现在是夏日，也浑身冰凉。
他埋怨地看了一眼徐白，快走几步，走到了队伍前头，心想，狂生，真是太狂生了。
吕博然顿了顿，对徐白说道：“你这话说得确实大胆。”
徐白没有说话，心想本来就是如此。
吕博然接着说道：“和陛下没有关系，难道和那位有关系？徐兄，有些话你不会说就别说，看把夏公公吓的。”
贾树人没有说话，但是点头附和。
他其实现在比任何一个人都紧张，如果有人掰开他的双手，就会发现他紧紧攥着的拳头底下全是汗水。
徐白自然不会去掰贾树人的拳头，他有洁癖。
贾树人偷偷松开拳头，漏了漏水，因为已经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的荷塘里，已经有小荷盛开，传来一阵清幽的香气。
荷塘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明黄色的服饰，正微笑地看着众人。
徐白自然认得那正是周公子。
众人见了连忙快步上前，下跪行礼。
徐白想了想，也依礼跪下。
小皇帝看着徐白下跪，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得意。
他沉默片刻后，将众人一一扶起，扶到徐白时，他微微捏了捏徐白的手，有些促狭地看了他一眼。
小皇帝说道：“今日请诸位来是赏荷花的，大家不要拘束，从年纪上来说，诸位都算是朕的兄长，朕就是个弟弟。”
贾树人有些局促，什么话都不敢说。
吕博然心想，谁把这话当真，谁才是弟弟。
李攸之恢复了温良恭俭让的美德，端正行礼，连道不敢。
徐白心想，我若真娶了云安公主，你自然是我弟弟，这话又有什么意思。
众人在一番不敢声中，落座塘边。
塘边摆了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些果子蜜饯，还有清茶。
一个小太监将一切料理妥当之后，退到小皇帝身后，安静站着。
小皇帝拿了一个果子，咬了一口，示意众人用些点心。
众人都没有动作，徐白觉得有些渴，于是喝了一口清茶，觉得味道甘甜，十分消暑。
小皇帝笑了笑，对徐白的行为很满意，转头对李攸之说道：“攸之兄，在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你与朕便已相识，为何今日这般拘束？”
李攸之连忙道：“如今陛下是陛下，攸之自然不敢放肆。”
小皇帝笑道：“难道吃个果子，喝口茶便是放肆了？真放肆的人表面可恭谨得很。”
众人知道陛下的意思，低头不语，只有徐白又喝了口茶。
小皇帝转而对徐白道：“还是姐夫率性而为，不把朕当外人。”
徐白皱了皱眉，其他人则沉默不语，但心下暗自心惊。
自然，平京城中的达官贵人早便得了消息，陛下要将云安公主许配给太府寺卿之子徐白，但毕竟没有颁下御旨，此事便只能算是传闻。
如今陛下“姐夫”这称呼一出，便算是盖棺定论了。
徐白自然不会在此时和小皇帝提什么退婚的混账话，放下杯子说道：“草民只是憨直。”
小皇帝挠了挠头道：“草民这个称呼不好，此事怪朕，姐夫你想做什么官？”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及。
虽然事前，像吕博然等人都已提前得了消息，知道自己这些人很可能会被破格入仕，成为帝党一派的人，夏公公也在路上透过消息。只是做什么官……难道还能自己选？
李攸之想起徐白在茶馆中说过的话来，不知道徐白会说出给事郎、征事郎还是承奉郎？不管是哪个，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可都是大不敬的罪过。
徐白抿了抿嘴唇，说道：“望陛下成全。”
他曾经和小皇帝有过约定，如果他能拿到诗文和政论两个第一，便要封他个不做事的清官做做，虽然政论第一是和贾树人并得的，但自己已经完成了约定。
众人不知道他和陛下的约定，心想你都没提需求，要陛下成全什么？
小皇帝却面带笑容地看着徐白，问道：“你确定？”
徐白说道：“草民确定。”
小皇帝摇了摇脑袋，说道：“我知道姐夫很懒，不愿意参与朝政之事，朕为此也思虑颇久，便赐姐夫太子洗马一职如何？”
小皇帝此言一出，众人都茫然不知所措，茫然是因为吃惊，吃惊的原因有两个。
首先，太子洗马是从五品上的官员，在大章，学子的入仕官大多在七品八品之间，偶有六品便算是圣眷极隆了，徐白一上来就是从五品上？
但是真正让众人吃惊地原因却是第二个。
太子洗马的工作自然不是洗马，而是辅佐太子，教太子政事、文理的官员，可问题是……大章如今没有太子啊……
别说太子，陛下年轻，尚未大婚，连皇子都没有，那徐白这个太子洗马可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闲职……只拿俸禄不办事。
众人将目光投向徐白。
徐白离席行礼道：“谢陛下恩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