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曾说过,每一段传奇人生的终点,都会伴随着一颗流星划过世间,给天空留下它最后的璀璨。而命运转轮中的某个角落,正有另一段传奇人生蓄势待发准备登上属于它的舞台。
洛圣都唐人街
一番苦战之后,手持长刀的向羽从平房滑开玻璃推拉门出来,随手剜一个凌厉的刀花,将刃上的血槽甩空,架在肘间,顺着袖子擦拭刀身的污秽,随即收回鞘中。
推拉玻璃门上“向氏推拿按摩”几个字污渍斑驳模糊不清,平房内几个黑衣大汉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竟佣兵团的杀手。
察觉到周围还有追兵!此时向羽明白自己身份暴露,要先想办法逃离这条深巷。
在这无数阡陌交织的贫民区小巷一路狂奔,眼看就快要冲出这条死巷,却见一人堵在巷口,此人二话不说,一柄长刀从腰间拔出,以迅雷之势劈来。
因为冲刺狂奔的惯性,这一刀几乎是避无可避,若是常人,定是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眼看利刃迎着面门就快要碰到额头,向羽一脚踩向旁边的矮墙借力一个翻身从上方避开,落地稳住身形,转身看向此人。
借着昏暗的路灯,只见此人不知是被什么野兽抓伤过的面容似的,五官扭曲都已经分不太清,一身黑色西装手持长刀而立。
向羽心头一凛,这便是他苦寻多年,曾经在江湖中凶名赫赫且早已不世出的黑水佣兵团首领鬼面。
也老头的另一个徒弟,他的师兄。
黑衣杀手此刻也从四面八方追杀而来,向羽见被围困退路封死,也不慌乱,手扶刀柄原地纵跃而起,躲过围攻的一击,空中抽刀出鞘划出一道横劈,血光一闪,离得较近的几人便倒地不起。
其余的黑衣杀手见状,也是神情一阵恍惚,这厮出手竟如此凌厉。银刃在空中飞舞中划出一道道残影,每一道残影都伴随着黑衣杀手倒血泊之中。
半炷香的功夫,围杀向羽的黑衣杀手皆是没了气息,然而接连两场恶战,向羽也是遭重不轻,身上伤口森森入骨,提着刀的手不断颤抖着。
看着周围一片狼藉,鬼面眼中不屑,抽刀踏来,向羽强咽下一口血水提刀迎上,两人在昏暗的路灯下刀光交错拼了十几个回合,鬼面处处占了上风,身负重伤的向羽仅仅是招架都显得吃力。
两道利刃在路灯下不断碰撞擦出火花,半晌过后已是百招,鬼面亦是越打越惊,这个从未谋面的小师弟在这种状态下拼斗,自己竟然短时间内奈何不了他,甚至好似还愈战愈勇,自己身上也不知何时被向羽开了几道血口子。
向羽此时也是暗暗叫苦,鬼面的刀法架势与自己师出同门一般无二,甚至更加稳健,不论自己作何攻势,都被鬼面一一化解。
心知自己现在的愈战愈勇已是灯尽油枯前的回光返照,全身而退已无可能,今夜怕要交代在这里,横竖都是死,那便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眼见向羽换了架势,用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鬼面露出一抹阴笑,抓住向羽的破绽刀锋一转,冲着向羽左臂挑来,却不料向羽避也不避迎着反劈一刀,鬼面吃痛,回身一脚,向羽当即被踹中胸口的退后十步才稳住身形。
二人从肉搏中分开,向羽左臂已然没了知觉,右臂紧握刀柄,长刃指着鬼面。鬼面却是也不好过,胸前一条由肩至腹的伤口,鬼面一边咬牙切齿暗骂向羽就是个疯子,一边同样用刀尖指着向羽。
鬼面依然自信这个同门师弟不是自己的对手,向羽的一招一式皆在他意料之中,现在的向羽已是强弩之末重伤在身,用这种以刀换刀的打法作困兽之斗,只要自己不去跟向羽正面拼刀,拖下去向羽必败。
向羽又何尝不知,暗道鬼面果真如江湖传言那般,若是自己全盛状态与他战斗可能尚有悬念,如今自己重伤在身,坚持不了多久了。
只能用上那一势了么……
回忆起那一势,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弧度,几分无奈,几分洒脱,此时这个笑容显得诡异,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只见向羽缓缓放下持刀的右臂,稳稳将刃收鞘中。
鬼面见此情形神色戒备,不知向羽想要做什么,眉宇间一股凝重之色,他不明白,面对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向羽,为什么他自己反而会有一丝慌乱。
只见向羽缓缓俯下身,向后滑动半步手扶刀柄做弓步之势,似一只伏击的猎豹,即将以迅雷之势发出雷霆一击,可刀在鞘中并未拔出,此时的鬼面根本无法看出向羽的架势。
突然,向羽动了,伏在地上的双腿发力,整个人向前飞扑而去,瞬间缩小了两人原本几丈远的距离,半空之中的向羽自下而上抽刃而出。
拔刀斩!
鬼面已然避无可避,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允许他再挥刀挡下这一击,也只好咬牙迎着向羽一刀刺出。下一刻,鬼面只感觉脖颈一凉,随即整个街道天旋地转,在半空中,他看到路灯下的自己最后一击刺进了向羽的心口,这也是他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随即陷入无尽的黑暗…
“这一刀,老头子可没教过你。”
次日清晨,M国CNM电视台播出了一条新闻:
洛圣都唐人街恶性事件致近百人伤亡当地警方正在调查
这条新闻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是茶余饭后骇人听闻的谈资。然而对于江湖中的知情者,却昭示着一代传奇的落幕。
这个传奇就是向羽,一人一刀,在江湖上闯下威名赫赫,出道五年来,三十八次任务,无一次失手,传言被他斩杀的目标,皆是一刀致命。
而江湖之外,向羽却是一个孤儿院里长大的聋哑人,靠着唐人街小巷里的推拿馆维生,在街坊邻居眼里,向羽面目白净,却不缺阳刚之气,一米八的个子剑眉星目,脸上棱角分明颇有几分英俊,只可惜身患残疾。
八年前,向羽十六岁走出孤儿院,诺大的城市寻不到一处安身之所,食不果腹的在垃圾堆翻找食物,恰巧碰见一个捡废品的老头,老头眯眯眼盯着向羽看了许久,眼珠子溜溜一转,凑过来就在向羽身上捏来捏去,一边捏还一边嘟囔
“赚了赚了,这次赚大了!”
说着说着甚至嘴角还流出几滴口水…吓得向羽以为遇到了变态,拔腿就跑。
可那老头竟也异于常人,饶是十六岁的小伙夜下狂奔,却怎么也甩不掉那猥琐老头,老头跟着他跑了十八条街,不仅看似轻松,竟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绕到下一个路口堵他。
老头边追边喊
“小兔崽子你别跑啊!爷爷这儿有好东西,嘿嘿嘿…”
周围稀稀落落的路人看见这变态老头也皆是回避开来。
他哪知道向羽耳聋口哑,根本不知道他在叫喊些什么。回头看去,老头不说话还好,一张嘴老头眯眯眼的脸配上那笑脸和夸张的表情真是愈发的猥琐。
老头脾气上来,抄起路边一块板砖那么一丢。
“卧槽!玩阴的!”感到后脑一疼的向羽暗骂一声,随即失去意识。
狂奔中的向羽就那么直愣愣的被拍晕在地上。老头追赶上来,一把扛起口吐白沫的向羽放在肩头。
“嘿嘿,轻功再好,一砖撂倒,看你小子往哪儿跑。”
醒来的向羽身处一破破烂烂的平房,手脚被捆住,房梁渗着污水,穿堂风乎乎的吹,真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了,眼睛斜视看去,只见那猥琐老头背对着他,将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大公鸡倒吊在房梁上,抽出一把长刀,一阵刀光,几秒前还在扑腾的大公鸡已被开膛破肚,鸡毛散落一地,鸡身上却是一根毛都没剩下。
不多时老头端来一碗鸡汤蹲在向羽旁边,连勺子柄都只剩下一半,半根手指都戳进勺子汤里,向羽此时饿的前胸贴后背,顾不上管老头这脏手多么不讲究,老头也不在意鸡汤有多烫,一边用勺子喂向羽喝下去,一边跟向羽慢慢解释,看老头说话的口型,大概得知老头不是变态,是看他根骨奇佳,要收向羽为徒。
“你丫早说啊!眼里冒绿光的狂追小爷十八条街,一边追还一边淫笑,换谁谁不跑啊!”
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过向羽转念一寻思
“反正现在小爷我无家可归,这老头看上去还有两把刷子,捡个便宜师傅,地方破是破了点,倒也算有了个安身之所。”
接下来几年这师徒俩也就相依为命,白天一起出去捡垃圾卖到回收站,晚上就按老头的要求练功。
老头也是个奇人,年已过百,他自己都忘了活了多少年月,无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无人知道他有什么故事。
老头的刀法说来也简单,基本功外也就六个字:
观势,识破,藏拙
“常人之势,一坐一立一行一卧,皆是破绽,你强于他,便可斩之。”
“如遇强敌对阵,便要观其势,横劈竖砍皆为试探,熟悉对方的招式规律,这就叫识破,识破对方的势,抓住敌人的破绽便能一击杀之。”
“与高手对阵,你的势同样会被对方识破,所以不仅要会识破,更要会藏拙。”
“你虽耳聋口哑,洞察力却是敏锐,我这刀法传于你是物尽其用,乐哉乐哉!”
三年下来,老头将一身本事尽数教给向羽,向羽不仅身手不凡,在中医和兵法上也颇有造诣。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头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在一个清晨老头突发脑溢血倒在床榻上,向羽赶紧取出银针扎在几处穴位上,又以推拿手法帮老头舒筋活血,才使老头逐渐清醒过来,而后坚持不去医院,撑着病体,要将最后一招教给向羽
“这一势,叫拔刀斩,对阵实力强于你的敌人,看破他一个破绽的功夫,他能看破你更多破绽,所以这拔刀斩,便是无势,随心抽刀,这招不用藏拙,也没得藏,能杀也就杀了,杀不了也能换他一条命…”
演示完这拔刀斩,老头仿佛泄了气一般,身子骨一软向后倒去,向羽赶紧上来扶住老头。
“老夫这辈子,收过两个徒弟,一个害我沦落如此,一个为我养老送终。老天待我也不薄,能有你这么个徒弟,老夫心中便没有遗憾…”
老头用尽全身力气伸手在向羽额头比划了一下,便撒手西去。向羽对这个便宜师傅也是发自内心的珍重,将老头放在床榻上,对着老头磕了三个响头,用师徒俩仅有的积蓄,为老头办了后事。
将老平房简单装修成推拿店,用以隐藏身份,便在江湖寻找鬼面的踪迹,誓要为老头清理门户。
向羽躺倒在马路中央,回想自己短暂的一生,从记事起就耳聋口哑,在孤儿院里长大,直至八年前与老头相遇,或许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本就是个错误。
如果能重新再活一次的话……
视线逐渐模糊,一颗流星从正在天边划过,像钻石一般璀璨,就连今夜的满月此刻都显得暗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