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年代,是不允许随便做买卖的,会被冠以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这里所说的做买卖,其实也不是什么真正的买卖,只是有点象征性的意思罢了。由于人们当时的思想极左,将本来很正常的事情,说成是不可接受的事情,似乎帽子戴的越大,就越好越能说明问题。走资本主义道路是一个大筐,只要是干私活,做私事就是资本主义,就往这个筐里装,帽子就往这上面戴。
农民为了增加一些工分之外的额外收入,自然要去干私活做私事。在做的有些事中,如带有一定的买卖性质,那就更是资本主义了。
劳勤俭有个与他要好的邻居,他们之间的关系相处的非常好。这个邻居有个特点,会打听消息,但胆子特别小,尽管知道的信息很多,就是不敢独自去实践去做,这样一来,他遇到什么事,打听到了什么信息,就找劳勤俭商量或者拿主意。
有一次,他听说县城建房子的工地上,有绑过脚手架的废铁丝掉在地上,如果把这个东西捡回来,再送到手工的铁匠铺去打铁钉卖,可能有钱赚。劳勤俭是个想干就干,说干就干的人,所以当即就决定干。
第二天天不亮,他们二人各自在家吃了一点炒剩饭后,就挑着箩筐向县城出发了。到了县城就直奔那些建房子的工地,找到了拆脚手架时剪掉的废铁丝。有的工地上被人捡过就很少了,所以在一个工地上捡的都不多,他们捡了很多这样的工地,一直到天黑才捡了三、四十斤。于是,他们趁着夜色,走了20多里路才回到了家。此后,由这位邻居将捡来的废铁丝送到铁匠铺,打成铁钉后,卖给了农村做房钉椽子需要这种便宜铁钉的人。
这位邻居拿到卖铁钉的钱以后,就去找劳勤俭,告诉他打出的铁钉一共是30斤,付了5元打铁钉的工钱,卖4毛钱钱一斤,一共卖了12元钱,减去5元工钱,还剩7元钱,两个人每人可以各分3元5角钱。
他们刚分完钱,正准备离开时,住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比他们大几岁的邻居进来了。开口就说:“好哇,你们偷偷地搞资本主义,在家分钱,我都知道了,我都听到了,你们分了多少钱老实交待吧,我要到生产队去告发你们。”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家都没有说话,僵持了好一会儿,劳勤俭开口了:“松哥,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们搞了资本主义,分了钱,这肯定是错误的。错误现在已经犯了,也没有办法了,你要去告发我们,那就去告吧,我们也没有权利不让你去告。“
突然,这位松哥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他们二人丈二和尚一一摸不着头脑,笑得他们忐忑不安。松哥笑过之后,安慰他们说:“别当真了,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去告发你们呢,你们也不容易,放心吧,我会为你们保密的。”
他们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异口同声地说:“感谢!感谢!”从此后,他们二人十分敬重这位松哥。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买卖,也不是做什么生意,更不是贩买贩卖投机倒把。而是他们凭着自己的勤劳去捡废品,再将废品变成可用的东西,再用这些东西换钱。这是他们的劳动所得,可在那个年代就不是这么理解了,可以无限上纲上线,可以无限的给你扣上资本主义的帽子。
尽管大家口头都说资本主义不能搞,但是在经济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只要有机会,大家还是会冒风险去挣搞资本主义的钱。
一段时间,村里很多人纷纷,去百里以外的大山里贩买杉树,买回来后再转手卖到平原地区去,从中赚取差价。一根杉树可以赚五元钱左右,那时五元钱不是个小数目,很吸引人。
贩买杉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在一天一夜多的时间内,走近200里路,还要肩扛100斤左右的杉树走百里的返路程,并且都是摸黑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奔走。中途还要避开城镇,在城镇一般都设有检查站,如果经过检查站,就会有被拦截没收的风险,所以要尽量避开这些地方绕道走。
劳勤俭在15岁的时候,就加入了贩卖杉树的队伍。在下半夜起床吃完炒饭,天不亮就带上一斤大米和咸菜,跟着大人们出发上路了。去的时候是空手走路,开始还比较轻松。随着山越来越多,越来越高,上坡下坡,越来越吃力了。这样的奔走一天直快到天黑,才能赶到到大山深处买杉树的地方。到了后,各人先买好自己要买的杉树。力气大一点的人就买大一点的杉树,力气小一点的人就买小一点的杉树,各人量力而行。
杉树买好以后,就借当地老乡的锅做饭吃。各人把带来的米都凑在一起煮饭,饭做好了以后就用自己带来的咸菜吃饭。走了一天路,中午没有吃饭,大家都很饿,所带的一斤米煮的饭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了。吃完饭后,各人肩扛自己买的杉树,就开始上路了。
这里是大山深处,山的高度都在千米左右,肩扛着十来米长的杉树,穿行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一会碰到树,一会碰到地,不是碰到这就是碰到那。走出深山要翻过几座大山,每过一座大山上坡路要走一千多米。下坡路同样也要走一千多米。不负重,不扛东西,白天空手翻山越岭都很吃力,何况在黑夜还要扛着那么长的树,那么重的树,翻山越岭可想多费力气,多么艰辛了。
在黑夜返回的路上,还要注意紧跟前面的人,如果一旦掉队,那就麻烦了,容易迷路,没有伴一个人在陌生的深山老林里行走着,是会很害怕和很危险的。
劳勤俭有次在下山时候一脚踩空,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后面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扛起了树,继续往前走,跟上了前面的人。回来后说起这些,大家真有点佩服他的动作快,反应灵敏迅速。
翻过几座大山,需要走大半夜的时间,这时天已经麻麻亮了。走出大山后,还有几十里的丘陵山路要走才能到家。
肩上扛着10来米长的杉树,不论在哪里走,都不方便,都会磕磕碰碰。扛着树走了一夜,肩膀都压红了,人又饿又累,极度疲劳了,但还有几十里路要走,走到了家,才算圆满完成了这次的任务。
进大山去扛一次杉树,对人体的体力是一种极度的消耗。在一个半白天和一个半黑夜约30多个小时的时间里,要走200里的山路,还要负重,还要忍饥挨饿,其强度可想而知,挣钱是多么不容易呀。
劳勤俭卖老虎花还有传奇故事。老虎花实际上是野杜鹃花。这种花的作用是可以杀虫,将鲜花晒干碾成粉末以后,撒在瓜菜苗上,害虫就不吃这些嫩芽了,相当于现在的农药发挥的作用。
每逢到了春天,山上开满了老虎花,人们就将这种花采摘下来,挑到几十里外的沿江地区去卖。为什么要卖鲜花?为什么不晒干了再挑出去卖呢?道理很简单,因为鲜花看得很清楚,人们没有疑问,所以就卖鲜花,能够让人相信是真的。
因为路程远,不熟悉要去的陌生地区的情况,大家就结伴而行,或两三人或三五人同行,一起去卖老虎花。卖老虎花要在半夜起来,吃点炒饭后就出发,走几个小时,天亮后到达目的地。卖老虎花的方法,一般是到小集镇摆地摊售卖,或到农村走村串户吆喝卖。卖完后就立即赶回家。
有一次劳勤俭没有赶上去卖老虎花的伙伴,就独自一人去卖老虎花。他从来没有去过要去卖老虎花的平原地区,只知道大概的方位。当他得知大家常去的那些地方,因去卖老虎花的人太多,根本就没有人要了的情况后,他就当即决定改换一个方向到另一个地方去卖。
劳勤俭因为在外闯荡的时间较多,因此他的定位方向感比较好,无论到哪里,他都先确定一个方向,然后朝着那个方向走,一般都很准确,不会走错。
这次他临时决定了一个过长江去卖老虎花的大胆方案。他估计到那里去卖老虎花的人可能要少些,要好卖些。于是他确定了一个离长江最近的方位,准备从那里过江去。他经过几个小时的快速奔波,终于来到了长江的南岸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长江。
长江,是他在小学上地理课时知道的。今天亲自来到了长江边,看到了长江,他心情无比激动。一下子被长江吸引了,感染了,惊呆了。
多么宽广的大江啊,江的对岸只是朦胧隐约可见。奔腾不息的江水,一浪接一浪,一浪推一浪,奔腾不息,滚滚向东流去,蔚为壮观。他现在才感到眼前的长江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雄壮,多么的不寻常,多么的吸引人,多么的令人讴歌,多么的令人向往。此时,他真想写一篇看长江有感的文章,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和感受。
然而,此时的条件环境是不允许的呀,他还有十分重要的任务要完成,他只好收起自己的激情和思绪,挑着老虎花的担子,找到了过江的码头。
他上了一只带帆的小木船,船家等着上了五个人以后,就将小木船拔锚起航了。今天因为是顺风,所以船家扯起了小船帆,借助风力推动小木船前进。先是沿着江边向上行,走了一段以后,就开始向对岸划去了。湍急的江流猛烈地冲击着小船,小船一颠一簸,时隐时现的在江浪上前进。小船顺着水流,借着风力,很快的在向对岸驶去,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长江的北岸。
过了长江以后,这里就是一望无际的江汉平原了。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都是新鲜的,都是没有见过的。
劳勤俭挑着老虎花的担子,快速的奔走在乡村集镇,一边走一边吆喝:“卖老虎花呀!卖老虎花!”
随着他的吆喝声,叫卖声,引来了想买老虎花的人群。因为来这里卖老虎花的人比较少,老虎花自然比较好卖。没有用多长时间,他的老虎花就卖完了,并且价钱比其他人卖的要好些。
他用卖老虎花得来的钱,花了一角五分钱在集镇上吃了一碗猪血粉丝汤,感觉到很奢侈,很满足,很过瘾。因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下馆子,第一次尝到这样的美味,第一次体会下馆子的滋味。他很高兴,很幸福,有滋有味的吃了这一顿饭。有了美好的感觉,浑身的疲劳也就一扫而光了,就更有劲,更有力量了。
这时已经是半下午了,要赶在天黑之前过长江,否则就回不了家了。紧赶慢赶,他终于赶上了过长江的小木船,乘上了小木船,返回了南岸。
到了南岸下船以后,天已经擦黑了,这时还有几十里路要走,才能回到家。现在要走的回家路,是他从来没有走过的路,只能先把家所在的方向搞准,然后一直朝着家的方向走。江南是丘陵山区,路都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左拐右拐,一不小心就走错了,不像江北平原上的路是直的,一条大路走到底那么好走。
夜色慢慢降临,在外。的人越来越少了,不久,天就完全黑下来了,见不到人了,问路都不方便了。
劳勤俭按自己确定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天越来越黑了,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在山间小道上匆匆的行走,偶有响动,都会被惊吓出一身冷汗,都会使人顿时紧张,毛骨悚然。心里虽然很害怕,但是他还是自己给自己壮胆子,更加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走得更快了。
在翻过一座几百米高的山时,本来心里就有点紧张,脚步自然加快了不少。突然,在前面的树丛里扑通一声,一个黑窜了出来。他下意识的突然停止脚步,后退了一下。定神一看,原来是一只大野鸡,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被惊吓,猛飞起来的。他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重新定了定神,迅速疾步往前走去。
在走到离家不远,只有几里地的地方,他虽然知道路了,但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困扰着他。因为当地有很多传说,哪个地方晚上有鬼,某某人曾经晚上在这里遇到了鬼的故事,他都听说过。在不熟悉的地方走路没有这种困扰,相反在熟悉的地方走夜路,就更害怕了。
害怕是人保护自己的本能,现在走到了这里,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只有华山一条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去闯过这一段有鬼的山路了。
于是,他抖擞了一下精神,自言自语的说,不要怕,其实鬼是怕人的,只要你比鬼厉害,鬼就会让着你,躲开你。他口里喃喃自语,他脚下不断的加快了速度。并且口里不断的大喊着:“我来了,我不怕,我要过去,都给我让路吧。”他边喊边往前冲,就这样不断的喊叫,冲过了这段有鬼的地方,危险的地方。闯过这段山路以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唉,总算过来了。回到家,鸡都已经叫了,都快天亮了。辛苦奔波了两晚一天才挣了三元钱,而他却感到很满足了。
过了不久,他的好邻居又告诉他一个信息。说大山里的人把毛竹砍下来卖了以后,竹尖部分就不要了。这些竹尖上还有可以利用的小竹筒,把小竹筒锯下来挑回家后,在家将其劈成洗锅的刷掃可以卖钱。
第二天,天不亮他们挑着箩筐带着锯子,赶着去大山有竹尖的地方。走了几个小时的路程才进入了大山,找到了有被遗弃的竹尖子的地方。
锯竹尖上的小竹筒子很难,没有固定的凳子放置竹尖子,都是拿在手上锯,锯一下摇晃一下,每锯一个竹筒子下来,都是很费劲,都累得满头大汗。一天要锯200多个竹筒子才能装满一担箩筐,需要锯六、七个小时才能锯完。再把竹筒子挑回来,在路上还要走三四个小时,到天黑后小半夜才能回到家。
竹筒子锯回来以后,还要进行加工,做成刷锅用的竹刷掃。
劈刷掃不但麻烦累人,还是有一定的技巧要掌握的。要先将竹筒子劈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竹片,再用手将小块竹片一片一片的辦开折断一半,去掉内层,留下外层,把所有的竹片都去内留外后,再用刀将竹片劈成薄薄的三层,再用刀在三层上密密的壁成小签子,再将所有的小签子撕开,就成为满是细小竹签子的一把刷掃了。因此,劈刷掃很费工费时,费力,每劈一把刷掃最快也需要10分钟。
白天没有时间劈,只能在晚上劈,一个晚上只能劈十来二十把。锯回来的一担小竹筒子,也要一二十天才能全部劈成刷掃。
刷掃劈好后,还要挑出去卖,只有卖出去了,才能有收入。
劳勤俭还是借鉴卖老虎花的经验,尽量走得远一些,自然就好卖一些,价钱也好一些。
这次他带着好邻居一起过了长江,到江汉平原去卖。他们不停的奔走,在乡村吆喝叫卖,在江汉平原上奔波了两天两夜后,才将刷掃卖完,每人赚了不到6元钱。他们很高兴,很满足,很有成就感。
此后,劳勤俭还做过贩买仔猪的买卖。就是将几十斤的仔猪买回来,喂养一段时间,再卖出去,从中赚取差价。
买这样的猪,一般要凭眼力能看出猪的大致重量,是否好喂养?是否有快长的潜力?然后估价交易,通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才能成交。
此外,他还卖过当地盛产的李子。将李子挑到外地去卖,也是十分辛苦的,都要起早贪黑,夜出夜归,在外奔波一天一夜。所卖的钱也很少,尽管如此,每年还得出去卖李子,挣那一点微薄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