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宁海子一战,明军无疑是胜利的。可对于朱祁镇来说却算不上一场大胜。因为光凭此战并未能动摇瓦剌根本,且明军将士伤亡严重还不能掳走所获战利,这让他对以战养战的想法感到有些荒唐。
而遥看当下,大明边关体制上下糜烂,要想真正解决北患只能大军挥师北伐,但三军一动就会动及全身,内忧会如同一颗颗定时炸弹十分致命,尤其在朱祁镇出兵北伐内空之际爆炸,那后果足以让大厦倾覆。
所以,朱祁镇再三决定退出草原,他这次之所以袭击威宁海子,一来摧毁瓦剌驻地拖延其壮大的趋势,二来也为草原种下相互仇恨的种子,让其互相攻伐无暇管顾边关,以利于自己顺利解决内患。
思绪飘飞间,朱祁镇丝毫不觉时间照样飘飞而逝;直至袁彬三人御马回来禀报,才将他从思绪拉了回来。
“公子,一切已整装待蓄,只待你发好施令。”
想着要走,朱祁镇心里有股莫名的慌乱在作崇,这人一旦适应了某些事和物,,若突然丢弃或离开,便会对他们产生出眷恋的不舍之情。他右脚脱镫,平伸右腿从马臀部上方迈过下马,缓步走在鞑姬面前,拱着手轻言细语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公主,我们有缘再会!”
这一别,鞑姬心中悲叹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于是忍不住扑到了朱祁镇怀中,不断地念叨:“公子此行南归勿忘赛音。”
袁彬三人忙转过身去,在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软玉入怀,朱祁镇只觉一抹幽香气息扑入鼻中,让他的心扑通跳个不停。不知道这是体香还是女子特有的处子之位。朱祁镇慌忙推开了她,转过身难为情地说:“告辞。”
言罢,朱祁镇翻身上了马。对袁彬道:“启程吧!”
随着朱祁镇一声令下,只剩下四百余的明军开拔南归。鞑姬望着川流不息的士兵,心中的伤感不言而喻,惟紧紧跟随相送。
而这时,本欲离去的哈铭折马回来,对塞音恭敬道:“公主勿要再送了,回去吧!”
塞音见他说完要走,连忙叫住:“将军留步。”
不明所以的哈铭转过身相问:“公主还有何事?”
鞑姬见他回过头,轻盈地跟了上去,满脸倔强之色:“我有个不情之请,请将军帮忙!”
“公主请说。”
鞑姬低下头轻咬嘴唇:“请将军送我一套明军甲胄,以作纪念。”
“这....好吧!”哈铭虽有迟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
行至不远,朱祁镇心中有股空虚感慢慢溢出,让他十分不是滋味:“难道我对她产生了男女之情?我不能这样,我与特穆尔是对立之敌,又在此摆了他一道,要是他日特穆尔因我而死,那我二人走在一起该如何面对?不行,我得驱散这份念头。”朱祁镇急忙松了松自己的衣领,以让微风吹拂进身体,好抑制住这股浮躁之气。
“公子。”一声呼唤而来,朱祁镇循声望去,瞧见哈铭驾马回来面色有些怪异,像是有话要说。
朱祁镇问道:“怎是这幅表情?有话就说,别藏着捏着。”
“那汪古.....”
哈铭刚说到一半,就被朱祁镇打断了话语:“那汪古部能否存活下去,就看特穆尔的造化了。”
哈铭连连摆手:“不是...属下不是说这件事。”
朱祁镇听了略显不解:“不是这件事,那是何事?”
“是....是那汪古公主....”
朱祁镇见他欲言欲止提前鞑姬,不耐烦喝道:“今儿怎婆婆妈妈的?有事等想清楚了明儿再说。”
“是。”哈铭挠着头只好退在一旁。
哈铭刚退下,袁彬便上前来问:“皇上,属下心中有一事实在不解。”
朱祁镇头也不回,单吐出一字:“讲!”
袁彬面呈不解之色叹道:“那瓦剌马儿实属千里良驹,弃了实在可惜!皇上为何不同汪古部瓜分物资再行离去?难道是担心特穆尔怀有二心?有意防范着他?”
朱祁镇望着远处缓缓说道:“我军当前士兵所剩不多已是强弩之末,就算瓜分到马匹,也无能力带回关内。”
袁彬暗自一惊:“皇上的意思是,如果我军瓜分了马匹,恐怕会遭那老贼眼红?”
朱祁镇郑重点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如今我军不到四百余名士兵,若被他惦记上,恐怕就不是惦记马匹那么简单的事儿,只怕我们都得交待在他手里!提防怀其有二心的确不假,但其真正目还是我另有他图。”
袁彬诧然道:“另有他图?”
一旁静听许久的霍秉忠,突然插话:“皇上此次退走名为撤军,实质却是明哲保身隔岸观火,要置汪古部于死地啊!”
朱祁镇眼里精光一闪,心中默道:“这小小百户能有如此高远的眼见,看来背后教授之人十分不简单。”但他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哦?如何隔岸观火?秉忠说来听听。”
霍秉忠拱手行礼:“皇上不但不与特穆尔老贼瓜分物资,反倒撤军让老贼一人独享。这样.....瓦剌太师寻不着我军报仇,就只能把仇恨全数转移到汪古部头上。那样,汪古部势微必然会求救蒙廷。而不管蒙廷是否出兵相助,瓦剌与汪古两方都会相互攻伐,时日一久必会元气大伤。到那时候,草原上的势力再次呈现均势,瓦剌想要再次独大,不出意外的话少则也要一年半载休养生息。这样一来大大削弱了游骑南下之危,二来为我大明休养生息提供了宝贵时间。待寻得时机,我大明便可挥兵北上,如同秋风扫落叶般一举碾平漠北,重振成组之光。”
“皇上英明!”袁彬哈铭想明白其中利害,对皇上的计谋更是钦佩不已。
“哈哈,秉忠着实高远。”朱祁镇面有笑意,想着此人未全说对,但还是对他起了一丝防意;他这次之所以退军兵发太原,最重要一点还是因为王员外失踪。
四人畅谈正酣,一阵不违和声音打断了交谈。“皇上请用水!”
“朕不渴。”话刚出口,他就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在这军中知道他身份的只有袁彬三人,那现在叫他皇上的人是谁?朱祁镇急忙回过头,见一名小兵将头勾得很低,一副卑躬屈膝姿态。
“你叫什么名?”
面对询问,那士兵不置一言,反而走近朱祁镇马前,将手中之物献了上去。
朱祁镇定睛看去,那献上之物竟是鞑姬贴身香囊。朱祁镇大惊之余,厉声质问:“你是谁?抬起头来!”
小兵被这一喝吓得全身微颤,而一双小手则是无处安放。
朱祁镇见他不为所动,迅速出手抓住了他。可当手捏住脸颊时,朱祁镇再次震惊了,这人的脸颊怎这般柔滑?他轻轻挑起下巴观向真容时,险些被吓得摔下马。
袁彬与霍秉忠看清面容后,不禁惊呼:“公主怎会在此?”
“我想游历南国,不知皇上愿带我领略风光否?”楚楚动人鞑姬塞音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