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日当空,群山绵延。层叠的山峦屏障中,三名矫健身影袁彬、哈铭以及霍秉忠御马疾驰其间。自从出了汪古部,三人便马不停蹄赶回了边关。
“吁.....这连夜赶路又疲又饿,双腿又被马鞍磨得深疼,小歇一会儿吧!”哈铭说完费力跨下马伸展活动全身。
人既如此,马儿又何必不是?袁彬停住疲累吁吁的马面色焦急:“霍将军,敢问万全右城里有多少常备兵马?”
霍秉忠拉住缰绳,回想半晌道:“足有七千余将士。”
袁彬沉声道:“如今皇上濒临绝境,时刻有着生命之忧。若我等长途跋涉赶去居庸关引援,恐要浪费多半时日!不如.....直接去万全右城借兵,正好霍将军可以从中斡旋一二。”
霍秉忠郑重拱手道:“俩位指挥使放心,保护皇上安危是臣子职责所在。借兵一事,在下必鼎力相助。”
“有霍将军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哈铭,快快上马,速速赶往万全城歇息。”哈铭虽十分疲累,但想着皇上岌岌可危的处境,心中的疲倦立刻转换成了担忧。
半个时辰后,风尘仆仆的三人终于来到万全城下。城上士兵见三人驾马而来,出声喝问:“城下何人?闲者速速离去!”
霍秉忠轻夹马腹,上前高声道:“我是霍秉忠,快开城门。”
士兵闻声十分耳熟,带着丝疑惑问道:“霍百夫长?”
“没错。快快放下铁笼,迎我等进城。”
“那...百夫长身后的二人是?”
霍秉忠正要道出二人身份之时,袁彬驱马上前回道:“在下二人乃是朝廷官员,奉使出塞外藩;因路过此地与霍将军萍水相逢,受他所邀,特来万全右城落脚歇息。”
士兵听闻二人是朝廷官员,眼下不敢轻视。连忙道:“此等大事容我去通报总兵大人,请稍候一二。”话毕,士兵快速奔去请示总兵府。
万全右卫城中央有座高于城墙的阁楼,名曰“玉皇阁”也是轿子城的轿顶的由来非常气派。玉皇阁内,一名大腹便便的武将慵懒坐于正堂高台之上,而台下一片欢歌曼舞其派融融。
此高座之人乃万全右城总兵官安建春,是一名鞑官。因祖上是元朝边关大将,在元亡后降了明朝世袭总兵官一职。
按理来说,这玉皇阁是供奉天神的神庙,并不是总兵官的府衙。总兵住在此处实属僭越有违常理。可这一切真实发生在万全城,实在令人难以费解。
“令一,台下跳舞的胡姬可是塞外人?”
席上名令一的军士殷勤笑道:“这是属下从胡商那高价买来的西域胡姬,特意献给总兵大人驱乏助兴。”
那安建春心中暗自一喜,面上却故作拒绝之势板着脸:“如此大礼,令一让本将怎么收?还是免了吧?”
令一赔笑道:“小小心意不足挂齿,望总兵大人笑纳。”
这安建春继承祖上官职后,武力本事没学到到多少,反倒把中原弯弯拐拐那一套学得是纯火炉青,笑着和令一推让了一番,便顺坡下台纳了这份心意。
“盛情难却,却之不恭。本将要是一再回绝,传出去不免让将士们笑话不够爷们儿!既然是令一的心意,那本将就勉为其难收下了。只是....让令一破费了钱财,本将心里过意不去啊!”
那令一霍然起身慷慨陈词:“只要总兵大人高兴就好,屈屈钱财不值一提。”
“好!谓我心忧,惟令一也!”接着,安建春话锋一转环顾台下:“本将现有委任要宣告诸位,副总兵何在?”
“启禀总兵大人,副总兵领着兵士巡查城防去了。”
安建春冷哼一声怫然不悦:“我设宴款待众将士,这龙景治却跑去巡查城防,架子可比天王老子还大!既然他不给本将一分薄面,那本将也用不着寻他意下;周令一品行兼优领兵有方,特提拔为南营千夫长一职,即刻上任,在座的诸位可有异议?”
席下将士皆是靠在战场厮杀爬上来的直性子武官,本对弯弯拐拐那一套十分不屑;现又听见这份委任,将士们极为不满无一不是腹诽暗骂:“何来品行兼优?不就是个阿谀奉承、偷奸耍滑之辈吗?领兵有方?他周令一只是个后勤运粮官,战场上都没上过,何来领兵有方?”
安建春将席下的忿忿不平看在了眼底,于是决定用威望压住此事:“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周令一任南营千夫长一事便......”
“属下不服此次调任!”一名将士满脸不服气站了出来。
安建春面带轻笑,露出一表和气:“这不是副总兵旗下的林正洪吗?你有何不服?尽管说来。”
林正洪指着周令一愤愤不平道:“这种只会拍马屁的小人,凭什么能任千夫长?每每鞑子来袭,怎没见他拿着真刀真枪上场对敌?总兵大人说他领兵有方,有方在何处?”
他一边说一边说扫视着众人。哗的一下扯开了胸前的衣饰,露出了几道鲜明的疤痕:“在座的将士,谁没上过战场?谁没挨过鞑子几刀?谁没为大明留过血?为何我们不能升任千夫长?反倒周令一频频献财献女就能一步高升,这如何让属下一等心服口服?”
林正洪一席话说出众人心中的不忿,纷纷交头接耳附和。
安建春见将士发生躁动,高声大喝:“放肆!林正洪目无本将大放厥词,来人,押下去杖打二十。”
一声号令,两名凶狠的卫兵从外面直冲进来,架起林正洪就往外拖。
席下将士顿时群情激怒纷纷起身质问:“安总兵这是何意?林将军难道说的不是实话?”
安建春见所有目光望了过来,心知自己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难以服众。当即朗声道:“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三军对阵于敌,需要后勤稳固下来,才能全心迎战。若是后勤粮食出了差池,三军岂不是自乱阵脚?还谈何破敌?周令一任后勤押运官,部署粮草有方才让我军稳如泰山。而林正洪目无军纪高声喧哗混淆视听颠倒是非。为此,本将必要杖他二十。”
众将谁不清楚这场来龙去脉?对于林正洪有没有颠倒是非,心里跟明镜似的一清二楚,现在见安建春反咬林正洪一口,心里数数咒骂:“狗鞑官!”
其中一名将士站出列道:“安总兵,这周令一任押运官后,常有士兵反应上报,告他时常苛刻晨食,让士兵难以填饱肚子。”
其余将士抓住这点马上还击:“总兵大人,李将军说得不错。若让周令一为非下去,恐怕会造成军中哗变,士兵哗变可是大罪啊!若朝廷怪罪下来,只怕后果........”
“恳请总兵大人严惩周令一。”
“属下附议.......属下附议........”
安建春见众人反将了他一军,心里顿时明白了,这龙景治表面不出手,背着却广施仁义拉拢将士暗使阴招。
“为免士兵发生哗变,请总兵大人严惩周令一。”
“请总兵大人严惩周令一。”
安建春横眉怒目扫视着齐刷刷跪下的将士,心里纵有千般怒火却无处发泄,军中涉及粮食之事可小可大,只要不小题大做,那就是小事。可一旦被人推上了台面那就是大事了。毕竟,古往今来士兵因粮食哗变的不在少数,而大明恰恰是士兵哗变最频繁又敏感的帝国。
原因无他,边关大同重镇屡屡出现将领苛刻士兵军饷粮食,出现了无数次哗变,最严重一次总兵被杀大同失控,引得朝廷大军前来围剿数月才平息下来,当然这哗变背后少不了有人在推波助澜。
安建春狠狠瞪了眼周令一,大声呵斥:“周令一,你可有苛刻士兵军粮?”
心颤魂飞的周令一见东窗事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人饶命!”
安建春听到此言顿感怒其不争,心中暗骂:“周令一啊周令一,你这个蠢货这般不上道?既然你要自讨苦吃,可怨不得本将不念旧情。”
“周令一,你可知罪?”
周令一将头磕得咚咚作响:“总兵大人,属下是脑袋勾了芡被猪油蒙了心一时铸下大错,望恕罪。”
安建春扳起脸正色道:“兹周令一违反军中禁令,私自苛刻士兵粮食。本是大罪难免,但念其劳苦功高且知错能改。特扣除周令一半年俸禄,杖二十以儆效尤,若下次再犯立斩不饶!”
周令一听闻小命保住了,连连叩手谢恩:“属下甘愿受罚。”
众将见安建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心里十分不服气。但想起今日挫了一次安建春的锐气,心里也便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