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年是张云雷倒仓的第五年,他辞了台球室的工作换了份相对清闲的活——早上六七点开着小电瓶挨家挨户的送牛奶。他送的那个区离戏园子近,一大早里面便传来了唱戏的声音:“一呀嘛更儿里,月影儿照花台……”
张云雷路过忍不住停下车跟着里面唱了起来,那细软绵长的调调从他嘴里唱出来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听过几句就很难忘记了。
呀!差点忘了还有家牛奶没送。地上的灰尘还没来得及飘起,电瓶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
等到时牛奶已经凉透了,刚准备弯腰放下。那扇沾染了岁月痕迹的木门吱呀呀的打开了。
他一抬头,便望进了宋清河的眼里。
眉如远山横,眼若水波媚。
两人都愣住了,就这么静静对望着。
许多年后,宋清河对姜茜说:“我见过沧海的云,巫山的雨。我见过一月的雪覆于白山,又渐变于葱茏。我在峨眉的林里云兴霞蔚,一径之后,雾水成露,沾于衣襟。我听过柔橹漂浮,声声入水,又归于沉寂。我看到春风,八里十里,衣袖带花。可无论何时忆起,都不及我当时遇见他,就那一眼我便觉得我这辈子兴许都要搁他那了。”
“小时候爷爷跟我说最好的总是压箱底。小茜,你说我怎么这么早就遇见了他。”
张云雷被姑娘看的红了脸,便忍不住先开了口:“路上经过那戏园子忍不住跟着唱了会,牛奶已经凉了,实在是抱歉。”
说完便伸了伸手将那瓶牛奶递了出去。
那双手白皙且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有一颗痣。
“没关系啊,我拿回家热一热就好了。”玻璃瓶身上残留的余温和水雾,怕是他手心出了汗吧。宋清浅从衣兜里拿出一块方手怕,叠的整整齐齐,四方四正,右下角绣了一个小小的楷体“宋”字,“您拿去擦擦手吧。”
张云雷下意识的握住,小小的手帕,软绵绵的垫在他的手掌中。张了张嘴那话音儿来没发出便被姑娘抢了先:“这手帕您先留着吧,总有用的上的时候。”等他回过神,那扇吱呀呀的木门已经被关上了。他有些恍惚,握紧了手帕,眯起眼睛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才一会就恍的头晕。
跟做梦似的。
后来他再去送牛奶的时候,几乎天天都会看见那小姑娘半倚在门框上等他。姑娘有时候披着齐腰的发,有时候辫成两条麻花,有时候拿一根银簪子挽起来。今天穿白色的麻布裙,明天穿绿色的碎花裙,后天穿鹅黄色的齐膝裙。
她穿什么都好看。
唯一不变的是每当看到张云雷骑着小电瓶由远及近时,她都会冲着他浅浅的笑,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里面好像有细碎的流星划过。
接到郭麒麟打来的电话的时候他没忍住提起这事儿,说最近遇到一个小姑娘,笑起来可真招人喜欢。
“姑娘多大呀?”郭麒麟问。
他估摸了一下,说:“十五六岁吧”
“张云雷你别祸害没成年的小姑娘,不行就留给我。”
“大林,那姑娘应该比你大,看着就比你稳重多了。”
电话那头啐了他一口,骂咧了两句又叮嘱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张云雷捏了捏卫衣兜里的那块手帕,呆在他的兜里几天了愣是一次没用过。好几次忙的满头大汗,满手污垢,想又想了还是忍到了回家。那么干净的手帕,他真舍不得弄脏它。
还是找个机会还给人家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