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年的夏天走的猝不及防。九月中旬下了一场为期四天的大雨,大雨冲刷着这座繁华的城市,冲走了令人窒息的闷热,气温直线下降。每早六点宋清浅准时从家出发前往学校,因为A高离家比较远,老爷子为了能让乖孙女早上多睡一会儿,特意去买了一辆自行车。那辆纯白色的凤凰牌自行车陪伴了宋清浅早出晚归三个年头,即使后来经历岁月的洗礼后掉了一个车轮,她也舍不得丢掉,一直放在大院子的仓库里。直到政府下令实施市貌市容大整治,一大片的老房子都被迫拆迁,无奈之下那辆自行车最终被埋在了废墟里。
一转眼开学一个月了,宋清浅迎来了在A高的第一场考试。她的成绩还不错,全年级两千名学生,她正常发挥的话能排到前五十。为期两天的期中考试结束后学校按照惯例给学生放了一天假。
放学铃声刚响起,同学们就迫不及待的冲出了教室,一时间走廊上人挤人,黑压压的一片,不时的会从人堆里传来一句“别挤我啊!”宋清浅慢性子,不急不慢的收拾着书包和桌肚,直到姜茜笑嘻嘻的出现在眼前她才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她们约好了一起去看最近才上映的新电影《山楂树之恋》。
当宋清浅看到静秋和阿三隔着河拥抱的时候,泛滥成灾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现在隔在两人中间的河,便是日后的奈河,生死两隔。
直到回家,脸上还挂着两行泪。她站在家门口抹干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勉强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抬手敲了敲门喊道:“爷爷,奶奶,我回来啦!”
半晌,没人来应门。宋清浅有点慌了,都这个点了怎么可能没人在家呢?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隔壁李大娘推开大门对她说:“小浅啊,你总算回来了!后面那片住宅区失火了,你家老爷子为了救人现在被困在里面了,你快去看看吧!”
宋清浅抬腿就跑,用尽全部的力气,只想快点快点再快点。
她看着那片被火海吞噬的支离破碎的房屋正冒黑烟,把湛蓝的天空染成了土黄色。哭声,喊声,警笛声,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扭曲着,人们的恐怖感,紧张感被无限放大,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
最后找到的只有老爷子被烧焦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的火烟味令她窒息,奶奶早已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天灾降临的太突然了。宋清浅今早上学的时候她衬衣的纽扣扣错了,爷爷还很宠溺的帮她重新扣好后摸了摸她的头,问她晚上想吃小米粥还是吃别的。
可是到了晚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消防员领着一个看上去同宋清浅一般大的男孩子走了过来,说:“你爷爷就是为了救这个孤儿才被困在里面的。”
宋清浅看着面前这个被黑烟熏的浑身乌黑,眼睛却闪着星星的男孩。她的爷爷啊,居然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狠心抛下她和奶奶。
“你叫什么名字?”在一旁的奶奶用布满了沧桑和泪水的眼睛看着这个男孩子。
“陈羡,羡慕的羡。”
“你是陈老师的孩子?”奶奶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怪不得,怪不得。孩子你若是不嫌弃就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吧。”
“奶奶!要是没有他爷爷就不会死,你怎么能让他跟我们一起生活,他可是杀害爷爷的罪魁祸首啊!”宋清浅急了,说话也没了分寸。
“啪!”奶奶一个耳光打过去,“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说出这种没素质的话!”
宋清浅捂着脸转头就跑。
那一耳光虽然看上去下手很重,但其实一点儿也不疼。她从小就被奶奶和爷爷当公主般宠着,奶奶怎么可能会舍得真打她。
一想到爷爷宋清浅就颤抖的厉害,爷爷的遗体被消防员搬出来的时候已经烧的全身焦黑,无法分辨,唯一能证明身份的是手上的那枚和奶奶一样的戒指。从始至终宋清浅都没敢正眼去看一眼爷爷的尸体,她没有掉眼泪,只是浑身颤抖的站在一旁不停的想着过去和爷爷的事情。
在宋清浅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喜欢抱着她,给她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有一次讲的是和奶奶的故事。他说奶奶年轻是个护士,长的可俊俏了。他就三天两头的往奶奶工作的医院里跑,自打知道奶奶爱花之后就更不消停了,今天牡丹明天玫瑰后天栀子花的。弄得连那层楼的病房里也都是各种各样的花。最终奶奶忍无可忍主动开口对爷爷说了他们之间第一句话:“喂,你真的很烦哎,你送点能吃的也好啊,我实在是没地方再给你放花了。”?爷爷先是高兴了一晚上然后决定不送花改送各种各样的零食了。导致奶奶短短一个月胖了十斤,小巧的瓜子脸也逐渐圆润起来。
宋清浅虽然还小但却清楚的记得爷爷那时候头发胡子都白了,眼皮松弛的盖住了一半瞳孔,可眼里的闪着的光清晰可见,嘴里含着无法掩饰的笑,用无比的温柔的语气说:“我的一生有多长呢,从我看见她的那一刻开始到我再也看不到的她的那一刻结束。”
这就是宋清浅对爱的初印象。
她啊,最怕的就是回忆。
不知不觉中宋清浅走到了一条小河边,她想歇歇脚便在河边坐了下来。可还没坐稳她就被人很用力的从后面提了起来,紧接着一直把她往后拖。拖到离河边十几米远才肯停下。
这个节骨眼上是谁这么喜欢自讨没趣啊,宋清浅有些恼火,转身对着身后的人一个猛推,没料想那人顺着她的那股劲拉了她一把,两个人便一起跌倒在地上。
“谁啊?”宋清浅抬起头一看就懵了,眉毛一皱,眼睛眯成了一线天,“怎么是你!”
自从那次天后宫不愉快的偶遇,宋清浅便有意无意的躲着张云雷。有一次她起晚了十分钟,正急匆匆的跑出家门时正巧被送牛奶的张云雷撞个正着,在面临上学迟到这个问题上即使宋清浅有一百个不愿意也还是无可奈何的坐上了电动车的后座。最后还是托张云雷的福才让她没有迟到,可这姑娘下了车就往学校里面冲,连句谢谢都没说。
“宋清浅你幼不幼稚,跳河能解决问题吗?”张云雷的蹙眉低吼着。只要他直呼姑娘的大名便是真生气了,姑娘也不敢多嘴,撇着嘴怔怔的看着他。
张云雷忽然一把搂住了她,将头埋在她的肩头,闷闷的开口:“对不起,那天在天后宫,那天的楚涵,你听我跟你解释好不好?”宋清浅没想开口,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不是他的谁,又何来的理由为他生气为他失神让他解释呢?
“浅浅,好不好。”这满腔的委屈。
宋清浅的心瞬间碎了一地。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男孩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竟是如此牵动她的心。用一句文绉绉的话来说,那便是勾了三魂,丢了七魄。
她听他解释便罢了。
人的这一生总要遇见很多人,而楚涵在张云雷13岁到17岁,这漫长的四年时光里扮演这何其重要的角色。张云雷看着远方渐渐低垂的夕阳,黄昏给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添上了几分柔和,他朱唇轻启,声音低沉而缓慢就像打开了一个尘封已经的盒子。那盒子里装着的便是他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