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公子,霍公子……”
霍云腾听见有声音在呼唤自己,似乎飞离身体的灵体,被思想意志拉回原位。
当他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四周刺眼的阳光,抬头便见到昨晚弹琴的谢紫沄。
她优雅地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水,眼中满含忧郁。
“霍公子总算醒了,为何在清冷的凉亭里独宿,如此会感染风寒。”紫沄轻言,伸手递上香帕。
“男子的眼泪,比血更珍贵,是何梦境,使公子如此伤心?”
见霍云藤眼角润湿,双眼发红,谢紫沄有心疼,却不知如何安慰。
“多谢小姐关心,只因多喝两杯,便在此睡去。”霍云腾停顿片刻,淡淡地道,之后也并未接香帕。
他起身时,向四周望去。
真在十里香阁的凉亭,难到昨晚他就在此入梦一宿?
“公子不必回避,听公子唤梦溪,我已知她是公子千里寻访的梦里知已。”
见霍云藤神情冷淡,谢紫沄起身轻缓至凉亭外,对着河塘站立,清风拂杨柳,她一袭紫衣飘然树下,仿佛蕴藏着神秘的气息。
“花落知深雨纷纷,一朝飞絮柳垂阴,
纵然千古皆离愁,相聚彼时倍数新。”
“公子可否还记得《逢缘》这首词,三年前公子为寻梦里知已,曾经挚词两首《挚溪》、《逢缘》,多少香阁佳人,幻想自身为梦中溪。”
“早闻公子自幼梦中有知已,还为此远离江南,只为寻觅她的踪迹,世人都说霍公子只是文人墨客,附庸风雅。”
“可紫沄甚为公子的痴情感动,公子知己有梦溪,纵使紫沄千种同心,又能如何?”
谢紫沄轻提衣袖,缓缓拂脸。
她自读过霍云腾的诗词,也变得娇柔又多愁善感,还因此忧郁成疾。
作为谢家幺女,极尽宠爱,她的父母担心,故让她此次到石壁散心。
“小姐虽有梦溪之态,却非梦溪之人,只怕误伤小姐。小姐美貌多才,亦天下男儿倾慕对象,何须暗自伤神。”
霍云腾起身走出凉亭,在离谢紫沄不远处停下,心中是惊或喜已不知。
谢紫沄身上有梦溪相似的东西,那不出声的凄柔背影,想近不能近的感觉。
可是他却感觉不到,谢紫沄内心有那股绵绵不绝的伤。
“霍大哥,你真在这里,好哉!小弟去你房中未见人,便知大哥定在此处。”
唐泽安急促而至,方发现谢紫沄也在,不由愣神。
这一清早,俩人怎么在一起,难道?
“紫沄小姐也在,刚好,两位有紧急家书,西楚,淮南送来的。”
于是,他将书信,分别递给霍云腾和谢紫沄,随后就进入凉亭内坐下,招手唤来仆人,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去。
唐泽安随后想到什么,向仆人又打了手势,道“上些好菜来,另加十里香的陈酿一坛。”
“两位先这边坐会儿,今日我们把酒长谈。”唐泽安轻摇香扇,飘出几丝清淡幽香,细心捕捉方可嗅到。
那扇子的幽香,使人神经松散,不久后,生出悲伤欲泪的感觉。
香扇有一种幽香,散发两种异境。
“泽安兄,明日我预赶回淮南,姐姐即日远嫁皇城,信中父母挂念,让我速归。”
霍云腾合上手中信,眉目之间又多几分忧伤。
霍家的事,众所周知,霍云依敕封盛和公主,可能与两族联姻有关。
唐总泽安不便多说,只是心中惋惜。早年他与谢云依还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个人中之凤,气度不凡的女子,少年时就心智成熟,稳重睿智。
“紫沄明日可否于霍公子同行,母亲心病复发,父亲催紫沄速归,沿途需有劳公子。”
谢紫沄此刻也心事重重,漫步回到凉亭,她对霍家的事,也颇为了解。
霍云腾听闻,心中感触,随即也返至凉亭,无意中,他们目光相遇,心瞬息间颤动,一时也都无语。
此时,仆人送上美酒佳肴,一时不在提信中事。
“泽安公子的香扇,韵有幽香与感情,乃罕见之物。”
谢紫沄想起刚才的阵阵幽香,见泽安手中香扇奇特,于是凝神细观。
扇的正面,溶满一幅千丈高岩石图,山岩大面积被雪覆盖,唯有几处深绿,似乎是雪融后露出青松类的植物,气势雄伟壮观。
岩崖最高的峭壁上,‘千丈岩’三个金色字体,正若隐若现,似有生命延续于岩壁上。
“扇驰幽香神自怡,合扇抽香心痛惜”唐泽安将手中扇打开,随后又轻轻合上。
“此扇为情扇,藏了段曲折悲伤的爱情神话。来日相会,一定带两位到情香扇造就地一游。”
唐泽安将扇子反转过来,又一丝心旷神怡的淡香飘近。扇子的反面,画着群山峻岭,云雾缭绕,山岭被雪掩盖,亦如仙境。
云雾之间,飘浮着一首诗,字如飞动柳絮般轻柔,似浓似淡,如仙女在云中作笔。
风啸雨坠乐不停,青纱霓裳泪纷飞。
梅花独秀空自叹,雀跃余辉应相随。
恨离别,思无尽,春去秋来冬更寂。
难婵娟,薰自醉,扇影独步忧未停。
霍云腾轻吟诗句,也深有感触。
“此诗名《薰扇曲》,打开扇子香气薰人,略有麻痹之意,合扇后香气消失,心从沉醉转为现实感观,之前的异境被抽走,心会出现痛的假象”
霍云腾说完,饮完怀中酒,心中也有惆怅难言。
他第一次看到《薰扇曲》,似一把剑刺着心扉,如梦溪在水中浸泡的背影,让人怜悯。
谢紫沄倾听薰扇曲,也有种熟悉,心里燃烧着某种伤痛,却寻不见痛的由来。
她抬头凝视霍云腾,她的前生与他,真有很深的纠结吗?
“霍大哥所说不假,此扇原名‘情香扇’。万年前,天池仙子经历情劫后,不忘对情郎千丈的爱,将爱的深刻画在香扇中,仙子含泪飞天,此扇便落下凡尘。”
“十年前,一名为续缘的老翁,为寻三世情侣,游此本店,家父以祖传陈酿,花香酒与老翁结缘。老翁一时兴起,为酒楼提名十里香阁。”
“十里香阁确实好名好字。紫沄路过此处,便被十里香阁四字牵引,字迹几许仙逸,有香飘徐升的醉感。”
谢紫沄轻轻举起酒杯,凑到唇边。
她又道“老翁以字引路,将十里香阁内敛美引向游客,能领略此境界的人,定有才学,会享受高雅生活,如此家世不薄。可见为谢主人盛情的用心,老翁非寻常人,或是某修仙派的圣人。”
“紫沄小姐所说不错,提扁之后,十里香阁逐渐成为赤壁酒楼之首,说起情香扇,可是老翁身上唯一珍贵物件。”
“记得那年,我也不过十岁,一眼相中此扇,老翁说要能将此扇打开就赠于我。”
“我便上前接过扇子,毫不费力一展便开,当时还对老翁惊叹道,此扇带幽香,扇中画乃活景,雪在慢慢融化。”
“老翁听闻,更是震惊,他说能看清此扇中动态的人,只有三世有缘人。”唐泽安话完,又将三个空杯,斟满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