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原地休息。组长贾穗命人支起遮阳布,搭建临时操作台。
探测机从大祭坛洞口下。分明太阳正火热,洞内却不见一丝光线。似五更天,杳杳冥冥,伸手不见五指。
下降的距离在增长......八米,十米,十五米,三十米......到了一百米,屏幕上发来的影像依旧是漆黑一片。
“有开探照灯吗?”贾穗问操作员。
“发射前就开了。”
“有没有可能是信号阻隔?”
“不,假如受到干扰,会弹出请求返航的选项。”
“嗯......”
贾穗联系指挥。“报告大堡,没有找到可疑人员,请求指示,请求指示。”
灵力还差百分之十恢复满。
原以为准备收队,却听到去往沙海的命令。现在这里处于夏季,日落比较晚,还有的是时间。我们再次踩上踏板,北上调查造成甘托那图的巫师成为改造人的元凶。
草丘在向后退去。出现了没见过的野牛。对了,那些是在资料片里看过的牦牛。我生活的时代,它们早已绝迹几百年了。
四战那二十多年,人想要自保都难,更别提保护动物。战事终结后,为数不多的物种被引入殖民地。五百年前的资料里还有“野生”字眼,近五百年有关动物保护的书中再也找不出了。为让绝大多数物种适应新环境,人们不得不对其基因加以干涉。
“这些可爱的小家伙,我真想去摸摸~。”艾瑞茵一路上一直念叨。话说牦牛是只大家伙吧。
艾瑞茵生活的国度,大概未曾见过类似的生物。
越往北,草就越稀少。好比谢顶的中年男人。我们渐行到一片荒地,草野退缩成一团接一团草堆,有灰色的鸟蛰伏其间。又行了一百多公里,草全消失了。
“生机无限的尽头,竟是这般凄惨的光景......”贾穗自言。
我们接连从踏板上下来,转为步行。
正是地如其名,渺茫的黄沙充斥视野。干枯的柏树,扭曲的枝干像恳求一些雨露般指向天空。树洞露着幽怨的漆黑。四周很安静,静到叫人恐惧。肃杀,渺茫。偶尔能见到被沙子半掩埋的动物的头骨。真是一派荒凉。更久远的年代,这种地方是流放罪犯的首选。
艾瑞茵凝视着遗骨,一语不发。
风沙变大了。艾瑞茵等人不得不戴上面罩。
“全军停止推进!”
什么?前面出状况了吗?
我的小地图......算了,这东西不靠谱。看操作员有什么发现。
果然,再往前,有一大批敌人。并且一概是萨路拉托族。
“幸好及时停步了,他们可是相当擅长伪装。稍一分神就中招。”法灵默道。
“话说,你还不归队吗?”
法灵默摇摇头。
“还是联系不上我们组长。”
这和之前在第三交叠宇宙梅索祢时的情况是一样的。
艾瑞茵和我是主力输出,尧烨是远程,法灵默提供魔法支援。感觉我们四个可以组队了。
但是比起一个行动组,还是显得势单力薄。想要赢得战斗,仅仅把一切寄托在几个人身上是荒唐的。绝对不能抛开集体谈个人。既要做称职的事,也要随机应变。
行动组的成员各方面实力比较平均,主要参与近战,利用武器对抗敌人。缺陷在于攻击方式太单一,灵活性比特种组差。所以每次行动总是和特种组一起,有时后方有魔法提供辅助。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的组长说,队伍中需要我这种人。我觉醒了行动组人本不该掌握的法术,可谓是身兼两职。
几只杂兵突然对排头发动袭击。大家提起枪械。
我手执龙泉静寂,塔忒横在胸前。接下来,两侧不知从何处冒出二十几只杂兵,众人奋起反抗,杀倒一波。
这些家伙怎么回事?
后方也受到袭击了。以尧烨射出一发光星珠为序幕,我和后卫们展开反击。
“哈呀!”艾瑞茵释放奥丁神剑,连续刺穿五六只白妖。法灵默挥动魔导杖,释放衰弱魔法。
“呃啊!”
怎么回事?魔法没起作用?!白妖丝毫没受影响,挥舞触手打向法灵默。法灵默躲闪不及,制服肩部裂开。法灵默用魔导杖击打白妖头部,但几乎没用。
可恶,尧烨还在和一堆白妖恶斗。
我跳至法灵默身前,砍倒白妖。
“先后撤!”
法灵默点点头。我抓起她胳膊,拉到我身后,一面挥剑抵挡进攻。
混蛋,这些家伙比早上那一批要耐打。一连中了我五剑才死透。有一只假死,趁我不备从身后突刺。好在及时拿塔忒挡住了。我看了眼他们的状态,等级竟然是五十级。
一个杂兵都比突克鞑还要高。真是小看了。
“莫非,这附近有三枪士?”贾穗猜测道。
前锋那边两剑就能杀死一只。中间两侧的白妖得挨三下。难道说,敌人早就知道我们阵型排布,所以故意安排了对等实力的杂兵来进攻?
可是这样不合逻辑啊。如果要歼灭对手,应该选更强的手下。找实力层次差不多的,不是去送人头吗?
他们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究竟有什么意图......
“仁王焚天柱·三级!”
比真空螺旋破范围和杀伤力更大的一招,即使是我都能感到温度之高,白妖一接触,还未来得及自愈便化作焦炭。沙地更是一副惨状,焚天柱途径之处悉数被高温灼烧,冒出白烟。对等的,我的灵力有三分之一消耗掉了。
打散一大批,又有一批冲来,数量实在惊人。我有些喘气。艾瑞茵也是,挥动瓦尔丘里的手臂慢了许多,般能散发的白蓝光在减弱。
“我们是不是互相离得有点远?”
经尧烨这么一说,我才发觉前、后、中三队被分割,白妖将每一队包围。然而,分明能一涌而上吞没我军,却硬要打消耗。假如不是以消灭为目的的话......
“啊?!”
我回忆起在家乡时的遭遇。
该死的,现在要把手伸到反抗军了吗。
“组长!我们必须找到突破口!不能一直这么被围住!”
贾穗枪口对准敌军喷出光束。他似乎没听到。
“小心!我感受到附近有一股异常的灵力!”法灵默对我叫道。据她本人讲,自己对灵力的感知异于常人。
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只有杂兵而已。我弹开一只白妖,无意间目光扫过天空,灰色的苍鹰发出尖啸。那些苍鹰,样子不大对劲......
这怎么可能是活着的生物?它们身下拖着不规则的球状物,再一看实则是半露的内脏。这几只鹰......没有爪子!取而代之的是尾部飘起粗大的鞭子,末端像甲壳类生物的钳。有的头部已经丢了大半,却若无其事地盘旋,对地面的猎物虎视眈眈。
我们被它们盯上了。
不可能!这些怪物的翅膀上竟聚集起黑色沙尘,自然凝缩成尖梭。在地面忙于应对白妖的战士,尚未搞清状况就被鹰怪弹射的尖梭刺中倒地身亡。
“这都是什么东西......”
除了改造人类,居然还要糟蹋别的生命。
鹰怪降落沙地,张口啃食战士的遗骸。可恶,给我住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北方沙丘,飞来嘲讽的怪笑。白妖退去,鹰怪不啄食了。众人停下动作,但仍把武器、防具护在身前。
这笑声听得我心里有些发慌。悚然,诡异。简直与鬼怪无异。
对面是什么人啊。
土丘之上,灰发白衣少年一点点露出全貌。十三岁上下。他背着五把短剑,大概是剑柄朝外环形排列。身边还跟了个恶仆,不会认错的,那家伙是蕞末尔。
令我陷入幻觉被龙泉静寂阴面操控,伤了艾瑞茵;听说在新明府杀了无辜的店小二;营地里让刘钟丧命......不仅以上这些,这家伙还残忍折磨过不计其数的人,手上沾满了受害者的鲜血。
拉特霍德死后,他逃到新的主子那里了吗。
“欢迎来到本座的桃园,下等人们,还有,本座最杰出的作品——汉翎!”
居然直接叫出我的名字。或许从密涅瓦那里听说了我击败拉特霍德一事。
“你就是三枪士乌鲁霍普?”贾穗对少年喊话。
“闭嘴,下等的东西!谁叫你直呼将军的大名的?”蕞末尔一脸谄媚。
“哈哈,无妨。臭虫就是不自知。直说吧,你们这群废物都不配本座动手。”
这态度真是叫人火大。不过,既然是三枪士之一,万万不能松懈。
“那么,本座要回收亲爱的收藏品了。你们有没有资格进入本座的展柜呢?答案是,Non!”
绿色的眼瞳里,满是狂妄与自傲。完全就是一个中二少年啊。我也曾经历过这个年纪......不提了,算得上是黑历史。
“本座命令你上来!过来!本座想要试试你的轻重。”
“不准去!”见我挪步,贾穗吼道。
“我没有因为打败拉特霍德自大。”
“原地待着!这是命令!”
“是啊,太危险了。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一股暴戾的气息。”艾瑞茵捂着胸口。
“......”
乌鲁霍普的等级是第二境界四十五级,光和地双属性。其他项目显示不出来。假如和密涅瓦一样开启灵魂之火,恐怕结果是不到几回合就被碾压。
“哦?暴民天国的大老鼠,你太吵了。”乌鲁霍普高举左手,与后背的短剑齐高,浓密的灵力汇聚成漆黑光球。
“小心!螺旋壁·五级!”我举起塔忒,替贾穗挡下这一击。
“真不愧是本座的杰作之一,”乌鲁霍普独自鼓掌。“等你体温散去,该给你摆什么样的姿势好呢?”
我心里一寒。这家伙,八成是要把我做成标本一类的摆件了。
“真是卑劣,乌鲁霍普!你们萨路拉托族一个个都生性残忍!”
“哦......这么说来,老鼠们把自己当成正义的代言人了......”
“我等神启天国的子民,向来爱好光明。你们,你们是完完全全的恶人!只配龟缩在阴暗的角落!”
“那么,本座问你,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太阳底下行事就是善吗?在黑暗中潜行就是恶吗?”
“你们无故入侵我们的国土,造成许多家破人亡的惨剧,还不够恶吗?”
“本座知道你们的事。人人讲道德,众生皆平等。是这么宣传的对吧?可是看看你们那什么天国是怎么建立的,你们发动战争,从古勒阿比手里强抢土地。屠杀了几十万人。却还把仁慈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你们的做法,恰恰显示出你们才是恶!”
“......”贾穗哑口无言。
王朝更迭一般免不了死伤。成王败寇的道理嘛。古勒阿比是谁?
“整天道德道德地说,只会滋生一大堆伪君子罢了。没有强力,谁都会看不起你。”乌鲁霍普手遮半边脸,讥笑的目光从指间流出。
“自诩为正义,实在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假如面对敌人,不动手而只是讲道德,恐怕我早就死在半路了。
从很久之前就觉得,反抗军有些浮夸。不单是心理上,祎颂的战略策划也是和战场脱节。只是,我一直没敢讲出来。
“明白了,在你眼里,更强者才是正义。”
我朝乌鲁霍普走去。路过鹰怪,它们对我流口水,恶心地咕咕叫,像恶犬狂吠。但因主人乌鲁霍普在附近,想要发起袭击又不敢行动,不甘心地盯着我。
不打倒他的话,这家伙就不会住口。
“蕞末尔,退下。本座知道你的作风,给我乖一点。”
“......是。”
一跃而上土丘,我落在乌鲁霍普面前。
“嚯......”乌鲁霍普上下打量我。
“不错,不错,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
咣当!正说话间,他把灵力做成的光弹飞向我,好在及时拿塔忒挡下了。
“异晶银月!”乌鲁霍普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剑挥舞,放出这招。与龙泉静寂造成的风压有别,这招完全依靠灵力产生弧形冲击波。
假如再快一些的话就能打中我了。热忱之血,咒尘结界双重法术加成,我迅速逼近乌鲁霍普,对他使出连斩。
“美极了,美极了!可是,还是不够!”奇怪,乌鲁霍普没怎么动手,我的斩击全被格挡了。
“不够,力度不够!你的愤怒哪去了?”
“抱歉,我学会冷静应对了。”
其实我更忌惮的是,被龙泉静寂阴面操控。
乌鲁霍普与我拉开距离。
“你把手放下了,不继续打了吗?”
“不。本座以为你已经知道这回事。”
“什么事?”我有些迷惑。
“你是经由我军改造,才有了今天不是吗。那你知道,是谁提出改造计划的?正是,正是本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混蛋,你难道想叫我感激你不成?”
“怎么可能呢。人的等级有高低之分,就算制度上消除了,观念里还是去不掉。强者与弱者是有区别的,强者司掌弱者的一切。身为强者,就可以享受到弱者一辈子享受不到的。例如,享受弱者在掌心里哀嚎,品尝他们的苦楚。我一生在追求一种艺术,从生命延伸出来的美。”
乌鲁霍普近乎癫狂的宣讲不着边的发言。
“所以,那天女王陛下商议起兵一事,本座就顺便提了把你们第一交叠宇宙的青蛙收编的建议,谁知道一下得到那么多大臣支持。本座都十分意外。不杀戮,而是同化,多么犀利的观点!当时有人这么说。”
已经过分了。
“不过,本座的家乡可供不起那么多人的开销。总算,本座得到了陛下的默许,可以大刀阔斧地改动了。可惜一万个人里只有半个的基因合乎本座的理想。大浪淘沙下来,还是你,汉翎最合适了。”
实在......实在是凶恶残暴到极点。假如只是改造同化了人类,还情有可原。可是这家伙居然还以残害生命为乐,不可理喻,天理难容。
乌鲁霍普手伸向我下巴,被我一掌震开。
“啊,现在还不行。稍微着急了呢。以为你这么近是想变成本座可爱的玩偶啊,看来不会那么容易听话。”
是你自顾自走来好吗。
乌鲁霍普四周漂浮五六只漆黑火球,只有婴儿的手大。我向后退,黑火球也跟着飘来。
“快躲开,汉翎!这一招很恐怖的!”艾瑞茵对我高声道。
可恶!我走到哪里,这些东西就瞄准了我追来。好像长了眼睛。
一个后翻滚,刚起身,后背就传来炸响。伤口传来灼烧感。面罩护目镜碎了一半。
“怎么这么快就中招了?还想让死灭黑尘多游走一会儿。”
这东西......是一接触就会剧烈爆炸吗?
“本座早就在此布下了灵力结成的网。但是,只有本座才能查看。死灭黑尘是会顺着网的脉络移动的。你只要有动作,就会牵动网。换句话说,是你自己把爆炸引发的。”
我蹲下身去。
“就算你一动不动,死灭黑尘照样会通过灵力鼓动找到你的。除非你连它都能欺骗。”
虽然是冒险一搏,我在一瞬间朝乌鲁霍普疾跑。
“哼,反倒冲过来了吗。”
乌鲁霍普面不改色。我不回头,举起塔忒撞去。迎接我的又是一声爆炸,不过有塔忒保护,伤不太重。
“你以为我不敢在近处发挥效果吗?愚蠢,死灭黑尘对本座是无效的!”
糟了,又有黑火球向这边飞来。不能还彼之身,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