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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百鬼夜袭

落池坐在镜前,镜中人浓妆艳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她手里握着老板娘赠的绢布,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马马虎虎的人,居然会有这般手艺。

门外锣鼓喧天,黄衫夫人进屋催了她好几次,落池却还想再等会,再等会……

她看着梅花绣,当真栩栩如生,老板娘原来是真的希望她嫁得好。可是她此去,待到焚陀镇,必会寻一个机会逃走,岂不辜负了老板娘的一片苦心。

落池心有愧疚。

黄衫夫人又来催了:“我的姑奶奶,别磨蹭了,从这到焚陀镇要走好了一阵呢,再晚一些,轿子才到忘思林,天就黑了,林里夜路可不好走呀!”

落池知道耽误不得,盖了盖头,任由黄衫夫人扶着走出去。

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低着头看着脚底下,走到花轿跟前,有人送来踮脚的木枕,落池右脚刚踏上,左脚还未落下,突然身体一晃,整个人就要往左边倒下。

“姑娘小心!”才听见声音,一双宽阔的手立刻扶稳她。

落池正要对这位仗义相助的仁兄道谢,就听见黄衫夫人洪亮的嗓门:“还叫什么姑娘啊!该改口喊娘子了!”

周围的人跟着起哄。

坐上花轿,唢呐声响,有人大声喊道:“起~~”

原以为,这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

因早些时候,落池耽搁不少时辰,迎亲队虽加紧了脚程,到忘思林时,太阳已然落山,忘思林树木皆是高大的松柏,枝叶茂密,进了林,就跟黑夜没什么两样,迎亲队前前后后拢共点了九只灯笼,这灯笼甚是奇怪,不是成亲用的红纸灯笼,而是画满符文的白纸灯。

地上都是没到脚跟的积雪,行走的时候,还要留心上方被雪压弯的松枝。若是运气不好,就会被砸个雪满头。

隔着红头盖,落池能看到轿子外灯笼的光亮。

一行人走到林里,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起来。一股凉风吹进花轿,落池感觉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铺到了她头上,于是伸手一抓……

是一块布?

另一只手揭开盖头,落池一看,原是山风吹开了花轿的帘子,盖到她头上。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不知怎的,一进了忘思林,她感觉整个人莫名瘆得慌。

也不知是不是大家太过安静的缘故。

落池朝外瞧去,跟在花轿边上的,是黄衫夫人。此刻,她的脸色好似有些古怪。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眼神飘忽不定,细看,额头上竟冒着细密的汗珠。落池坐在轿里都觉得冷,她怎么还冒起汗了。

古怪!太古怪了!

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十分难看。

落池压底了声音,轻轻唤道:“夫人~”

黄衫夫人没有听见。

落池再道:“夫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落池好似看见黄衫夫人打了个冷劲。她手持着灯笼,惨淡的白光打在其脸上,看得落池心里不由发毛。

听见落池的声音,黄衫夫人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她。随后面色难看地对着落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落池还有些疑虑,难不成,这林里有什么不能说话的规律?怎么从未听说过。

黄衫夫人似乎猜到她的心思,伸出另一只手,悄悄指了指队伍后面。

落池照着她的指示往后一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把她吓晕过。

迎亲队,加上她和骑在马上的谭家公子原是有十五人,四人抬轿,走在轿前四人,走在轿后也是四人,花轿边上只有黄衫夫人。落池往后一看,队伍最末竟然多了两人。

这两人穿着打扮和迎亲队的人一样,甚是喜庆。只不过,他们不是用走的,而是像挂在空中一般,飘着。

再往后看,就是黑压压的一片雾气。

落池吓得眼瞳急剧睁大,黄衫夫人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连忙对她做噤声的手势,随后又轻轻举了举灯笼,提醒落池看上面的符文。

那是驱邪纹,。

落池好似被人当头一棒,迎亲队一早就准备了白纸灯笼,那就说明,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她干脆把盖头揭下来,帘子只留一个缝,透过缝隙,能时时刻刻注意外面的情况。

原本,只要众人不说话,有这九只灯笼,定能安全无恙的离开忘思林。谁也没想到,老天居然送给了他们一份大礼。

在恐惧蔓延之下,迎亲队本就如同拉满弦的弓,每个人的耳朵都竖得直立立的,稍有声响,就会被注意到。

谁曾想,松枝上的雪会在这个节骨眼砸下来,砸到人不说,还顺带灭了两个灯笼。

走在最后的两个男子,在知晓身后跟着鬼后,原本就吊着一口气,勉强行走。

现下灯笼一灭,便如惊弓之鸟。鬼哭狼嚎地跑了起来。这一跑,整个迎亲队立刻四分五裂,唢呐、花鼓全不要了,丢在雪地里。

落池感觉自己摔了一个跟斗,头撞在花轿窗口,天旋地转的。她还没来得及看外面的情况,抬轿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逃命去了。

等她从疼痛中反应过来,连周围的哭喊声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灯笼没了,四周彻底陷入黑暗。

落池缩到角落里,离开留梅镇第一天,就遇见这般离奇的事,是她怎样也意料不到的。她极力睁大眼睛,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四周鸦雀无声。落池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两个鬼,还有那些黑压压的雾气,心里越想越恐惧,甚至怀疑那些黑气就围绕在四周。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押上刑台的犯人,下一刻,就会身首分离死无全尸。

咬紧牙关,把盘发用的发簪摘下,握在手里。发丝散了下来,凌乱的铺在后背。

轿子突然晃动了一下。

落池一个踉跄,发簪“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她连忙弯腰去捡,正准备起身,突然听见有人唱道:“母抱恙,吾夫殇,欺内子,换药方,忘流年,思情切,花轿有罪、花轿有罪~”

还未来得及深思其内容,花轿突然剧烈地晃了起来。落池急忙拉住两边的窗口,四周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像有无数双手在抓挠着,无数双手争先恐后地往上爬。

落池害怕极了,她被晃得头晕沉沉的,眼泪止不住地顺着两颊流下。

“我要死在这了吗?”她问自己。

花轿晃得更厉害,每晃一下,就好似有成百上千个鬼在对她喊着催命的符咒。

她的头越来越晕,意识开始变得恍惚……

“所谓正气,乃为修心静气的根本。”

谁在说话?

落池抬起眼皮,疲倦感侵略着她的意识。

“落池,你忘了吗?”说话的,和刚才是同一人,声音听起来,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头。

落池呢喃:“我忘了什么?”

“修习驱邪术,最基础的便是正气,正气盈满者,百邪不侵。你还说没忘,看样子,我要找落千拓好好聊聊,平日里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落池如雷灌顶,这是她六岁之前学过的法术。

她松开双手,任由身体被晃得东歪西倒,凭着记忆,双手于胸前迅速结印。随后在心中默念:“万胤乾坤、百邪不侵!”

一道白光如闪电一般,眨眼之间横扫整片忘思林。花轿四分五裂,原本攀附在轿上的邪祟消失得无影无踪,黑气也散了,月光穿过树林,落到雪上。落池挣扎着爬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几十只蝴蝶散发着白光,飞在她周围。

落池有些喘不上气,待气息平复些许,她轻轻伸出手。一只白蝶停在她指尖。不知怎的,看到白蝶她感到很安宁。

几十只白蝶突然朝同一个方向飞起,落池已经忘记了如何思考,跟着白蝶,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

夜还不算深,月光深邃,落在她发间。落池穿着嫁衣,走在雪地里,四周是高大的松柏,身前有白蝶为她照路。

不知走了多远,白蝶停在一个茅屋前,落池从未来过忘思林,也从未听说过忘思林还曾有人居住。

茅屋很破,院落里杂草丛生,有很多锄具歪歪斜斜的倒在雪地上,门是掩着的,到处结满了蛛网。

落池推来门,一股难闻的霉味扑面而来。白蝶飞进屋内,因为有了光亮,落池看见,茅屋角落上躺着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子……

他身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伤口从左肩,斜斜的,一直划到右心的位置。白蝶变得很安宁,柔柔地落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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