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刚过,情人节接踵而至。形影相吊了十八年的杨君威早已无奈地尽可能忘却这个漂洋过海的节日,可是同宿舍公主们怀抱鲜花和巧克力的幸福场景时时出现,甜蜜的笑容映在眼里,娇嗔的笑语响在耳边,把她刺激得犹如吃不到葡萄只能在胃里犯酸的狐狸。
死党林昭正在意气风发地着手三月份的全国日语等级测试,在新学期一开始就已经埋头书堆中,放弃了规劝杨君威并肩作战的努力,也拒绝再为她八卦耍宝的表演捧人场,根本懒得去考虑满腹惆怅的杨君威是否还有逗乐的心情。反正只要杨君威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她一律奉送一个“请免开尊口”的面部表情,让杨君威很自觉地把寂寞难耐换成羞愧难当。
下午两点多钟,争抢着为悦己者容的公主们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宿舍,沸反盈天的吵闹转瞬变成掉根儿针都能听见的静寂,只衬得躺在上铺无所事事的杨君威更加形单影只。目光无聊地在近在咫尺的天花板上浮游,看着涂料剥落的地方有的像个人脸,有的像个走兽,自己就开始在脑子里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林妹妹的“孤标傲世携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不由感叹自己虽然没有寄人篱下,还不如林妹妹至少有个宝哥哥可以交心;一会儿脑子里又蹦出易安居士的“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联想自己虽说没有那么形销骨立,却隐约在白色的天花板上看出一个白衣飘飘的虚影,使她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魂灵显圣给她看,给她一点安慰,让她觉得在这个幽暗冷清的屋子里并不孤单。
她正胡思乱想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外面犹犹豫豫的敲门声,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空旷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响亮。虽说思绪从虚无飘渺中被猛然拉回尘世间吃了一惊,她还是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床,顾不上穿鞋就奔去开门——就算外面是个鬼,只要不是恶灵,至少可以聊聊天解解闷嘛!
可是看到门口站着一脸尴尬的马立时,杨君威觉得比见到真鬼还要更狼狈。因为刚才在床上躺得烦躁,她故意把头发弄乱披在脸上,照着镜子扮鬼,自己吓自己玩。更要命的是不管天气热冷,她的习惯是甭管睡不睡觉,一上床就脱袜子。现在出现在马立面前的她,就是这样一幅披头散发兼赤脚大仙的尊容!
看来马立狼狈的程度和她不相上下,因为就在门一打开的那一刹那,在杨君威嘴巴张大的同时,马立也不甘示弱地把嘴巴张得更大,一手赶紧关门,一边连忙转身,嘴里飞快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跟影视中受到“非礼勿视”的封建教条迫害的酸秀才一个样儿,恨不得自己刚才是个盲人,什么也没看见!
杨君威本来为自己衣冠不整十分不好意思,想要大大地红一下脸,可是看到马立那个糗样子,就在门“砰”的一声关上之前,转身一面狂奔,一面忍不住爆笑出声,不知马立在外面听到她的狂笑是不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等到她稍事收拾,再次把门打开,马立还背靠着旁边走廊的墙,做贼一般浑身不自在。幸亏此时宿舍里人烟稀少,要不然估计他早已窘得抱头鼠窜了。
等到马立解释了自己的来意,杨君威才知道原来是一个老师家的宝宝明天摆满月酒,同事们当然都在被邀之列,半个月前马立他们就已经在教研室里接到口头通知了。坏就坏在马立夫妇的记性赛着不好,没两天俩人就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更寸的是马夫人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昨天接到院里紧急通知,今天一早就出发到广州参加一个年会去了,而她前脚刚走,请帖后脚就上门。夫人已经毫无心理负担地走了,只剩下马立一个对人情世故毫无经验的大男人为明天的礼物犯愁。偏偏院里同事之间的礼尚往来不流行上礼金,都是给小孩子买点儿玩具或是衣物什么的。
可能在杨君威无聊得要撞墙的同时,马立正在自己的窝里愁得想要撞墙。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需要个女同志帮忙参考一下,可是为这点小事怎好意思去打搅年纪大的老前辈?年轻已婚的女同事好像不合适相约,未婚的……更容易引起误会——谁让他是全院有名的小马哥呢?看来人气过高也未必都是好事!再三权衡才想到不如找班上的女同学帮帮忙,因为其他两个宿舍都是铁将军把门,他才最后到了杨君威她们这里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