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威把头蒙在被子里时间长了,似乎导致大脑有点缺氧,晕晕乎乎地就睡着了。等到林昭把她从被子里拖出来大吼大叫半天,她才搞明白林昭的两个意思:第一是晚饭带给她了,叫她快点儿米西;第二之所以要她尽快把饭倒进肚子的原因是马立在楼下等她。
虽然杨君威大脑仍然处于短路状态,但是听到马立两个字马上勾起新仇旧恨,本来看到食堂提供的猪食就从来没有过食欲,现在更是一鼓作气地辜负了林昭和原本可能专营畜牧业的大师傅的盛情,向着楼下绝尘而去。
宛如赴第一次约会的少女急于见到心上人,杨君威想要立刻见到“仇人”的急切与此不相上下。只不过人家是情思殷殷,凌波微步;她是怒火中烧,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栽”下楼,一眼就看到马立正在几十米远的操场边向这边张望,好像早猜到她会马上现身。杨君威这样一想就有些气恼自己沉不住气:自己郁闷了半天,凭啥就不能叫他在那里多等一会儿?最好叫他把晚饭也耽误掉……最好他夫人是个母夜叉因为他下班晚回家把他狠狠教训一顿……最好他站的那块地儿突然裂个缝叫他掉进去……
就在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时,那个遭受诅咒的人已经很高调地边挥手边喊“在这儿”,生怕她眼神不好看不到他那么大的目标似地。杨君威的步伐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从豪放的“大江东去浪淘尽”转瞬变成婉约的“杨柳岸晓风残月”,一步三挪,风摇柳摆,好像诚心要考验一下马立的定力。但是就算踩死了一万只比窦娥还要冤枉的蚂蚁,就算她使用蜗牛步伐或是乌龟速度,路总是要走完的,她和马立之间的距离还是逐渐变小直至到个位数,而她要意气风发地斥责某人的勇气随着距离的拉近也逐渐减弱直至消失殆尽。
马立看着杨君威垂头丧气的样子,一贯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他突然发现当他真正单独面对这个让他莫名其妙感到心疼想要关心的女孩子时,他变得如此不善言辞。搓了半天手,眼看指望杨君威开口说第一句话的可能性等于零,马立只好打破僵局说:“威威同学,对不起,看来我是帮了倒忙。就算我作为你们的主管教员理应尽可能多地了解你们的各方面情况,但是不经你的允许就替你申请助学金的确是我的错。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和看法,也高估了学校政策的公平性,让你平白地受了一些闲气。我是诚心向你道歉的,请你原谅!”杨君威听着这一席话,心里五味杂陈,鼻子一酸,眼泪又忍不住要流。她使劲吸吸鼻子,把脸扭到一边,将头不被察觉地稍稍抬起。这是她刹住眼泪的秘方,操作熟练,屡试不爽,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不过她不敢回头去看马立,更不敢吭声,因为她自知自己现在的声音一定会暴露她内心的激动。
马立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瘦弱却倔强自尊的女孩子强忍眼泪的举动,内心深处某一个地方突然啸叫一声,让他的心脏猛烈地急跳数下,就连大脑里也跟着“嗡”的一声响。他费了好大气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伸手去拥抱这个让他感到像自己的妹妹一样的女孩儿,虽然他从来没有过妹妹,虽然他从来不知道怎样给女孩子当哥哥。他只是本能地想要抱一抱她,只因他莫名其妙地感同身受到她心里的冰冷和对温暖的渴求,而他能给她的也只有一个简单的拥抱。
但是,他的帮忙好像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除了给她更多的伤害别无它用。那么,给她一个拥抱又能怎样?或许这根本不是她所需,或许她会因此再次受伤!
杨君威并没有看到马立短暂抬起的双手和很快握起的拳头,只在几分钟难堪的寂静煎熬后又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威威同学,也许你听别人说过一点我的事儿。今天我想亲口给你讲一个完整的故事,听完之后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无心过错,并且愿意和我开诚布公地谈谈你的想法,看看我们能不能成为好朋友。”
看到杨君威低头专心致志地踢着脚下已经泛黄的小草,毫无开口的迹象,马立只好自顾自地开始讲起深埋心底从不愿提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