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越禾的牌技的确不好。
理牌和出牌的速度慢,又记不住牌,几圈下来已经输了十来个筹码。
先不论赢家如何嚣张,光是被身后的权晏看着出牌,都能激起她的胜负欲。
她手心冒汗,搓搓手,不自觉挺直脊背。
写年终报告都没有这么紧张。
一局新开,越禾丢出一张二筒,蓝胖子从椅子上弹起来,“碰——!哈哈哈,谢谢谢谢!”
越禾:“……”
坐她右手边的付李洋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无声嗤笑。
越禾:“……”
再次轮到越禾,她凝神思考,细白的指尖滑过牌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伸来,替她抽出一张七万。
光头男猛吸进一口气,“胡啦——!兄弟啊兄弟!你怎么知道我要七万!”
越禾:“……”
她转头看权晏,眼神带着质疑。
谁让他擅自出牌的?
权晏坐在越禾身侧,两条长腿交叠,一手搁在越禾的椅背上,一手放在牌桌上,食指轻点,怡然自得,丝毫没有悔意。
他说:“胜败是常事,你得失心怎么这么重?”
蓝胖子拍桌大笑,“你今晚害越禾输多少了!我猜你是故意的,输了好把人留下!”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今晚夜宵你请。”权晏说。
“好啊!”
权晏伸手把越禾面前的牌推入牌池,洗牌声哗啦作响。
他侧身去端桌上的酒杯,察觉到越禾在看他。
“怎么?”他说。
他淡笑着,输了也毫不在意,或者说不是他输所以不在意。
越禾说:“待会我自己出。”
她难得在娱乐游戏上这么认真。
付李洋嬉笑:“听到没有,权二,你别插手让越禾自己来。自己出牌输了起码心里也好受点。”
蓝胖子和光头男:“哈哈哈……”
越禾:“……”
“行。”
权晏眉峰微动,答应的爽快。
他靠向椅背,一手晃荡酒杯,另一手仍搁在越禾身后,老神在在。
接下来两局,越禾惨败。
蓝胖子和光头男的笑都能把屋顶给戳破了。
付李洋闷声不吭,嘴角已经咧到耳后。
越禾拉开抽屉,筹码所剩无几。
大概她今晚要输的七窍生烟。
一想又有点怄,这就是“有他在”和“尽兴玩”?
越禾吸进一口气,转头看他。
越禾的眼睛是杏眼,但眼尾微微上扬,确切的说像猫眼。
此刻的眼神冷而怨怼。
权晏和她四目相对,拉近上身,对她说:“所以啊,你要认真点。这里可没人会说输了算我、赢了归你的傻话。”
越禾瞪他。
权晏笑意更甚。
他说:“都认真点,我猜越禾马上要翻盘了。”
大家都笑,开始摸牌。
时针指向十二点。
不知道是权晏预言成真,还是风水轮转,接下来越禾几乎把把都赢。
“三饼。”
光头男话音刚落,越禾随即摊牌,“胡!”
蓝胖子眯眼看去,“哇塞,还是清一色!这一手就把前面输的赢回来了!”
越禾渐入佳境,抽屉里的筹码都要溢出来了。
不好意思赢太多,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一点半,她说:“要不今天就到这吧,待会你们要吃宵夜?我请。”
大家都没说话,抬眼看向她身后的权晏。
有点征询意见的意思。
越禾以为权晏是主场,也是老板,大家问他意见也没什么不对。
她也回头看他。
权晏说:“尽兴了,不玩了?”
越禾听出的言下之意却是:赢够了,不玩了?
越禾厚脸皮地对他笑,“开心最重要。”
钱财乃身外之物。
刚才你看到的因输牌而气恼的女人都是假象。
权晏摇头,笑着起身,“就到这,旁边的洗浴室安排好了,宵夜过会送到房间,都算我的。”
大家哄笑散场。
权晏问越禾:“吃点什么?”
越禾摇头。她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喝点什么?”
越禾还是摇头。打麻将这几个小时,服务员不断给她杯子里添酒。虽然是度数不高的红酒,但喝多了还是上头。
她不说话,只顾摇头,权晏以为她又在醉酒的边缘。
她坐着,他站着,于是俯身看向她的脸。
越禾抬眼对他笑:“这些筹码换成现金有多少?”
权晏的目光顺着她高挺的鼻梁往下滑,越过嫣红的唇和细腻的下巴,最后落到拉开的抽屉。
忽然就有了逗她的兴致。
权晏伸出三根漂亮的手指。
越禾瞳孔微张,“赚到了!我手气是不是很好?”
还好,问的是手气,不是牌技。
权晏点头,“今晚运气最佳。”
越禾满意地笑,合上抽屉,说:“运气都给你,贴补前两次的车费。”
她起身走向门外,千金散去的豪迈。
突然被打赏的权晏跟在后面,感叹道:“真大方,车费是一码,小费呢?”
走廊上声控灯忽明忽暗,越禾走过,壁灯亮起淡紫色的冷光。恰巧她转身,背光而立,整个人被一种静瑟的冷艳围绕。
她勾勾手指头,权晏俯首,她说:“贵吗,一次是多少啊?”
吐气如兰,鼻息也带着酒香。
可她目光清明,神情认真——如果想歪了就是听者的错。
权晏最擅长将错就错。
他答:“看你怎么付,分期还是一次结清。”
越禾思考两秒,“怎么付都改不了价呀。”她笑,“要不先打个折?”
声控灯自动关闭,除了走廊尽头被远处的彩光扫到,周遭一片黑暗。
侧边的包间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门扇朝外,恰巧扫向越禾站的地方。
门扇带起了风,越禾偏头去看,根本来不及反应要避开。
耳边有风,一只手掌迅雷般砸向她颈侧的墙。
“嘭”的一声,铝合金门板撞击骨骼,声控灯亮起沁蓝色的光。
权晏以保护者的姿势替她挡开了门板。
越禾听见一声极细微的闷哼。
她紧张地去碰他的肩膀,“你没事吧,伤到哪儿了?”
“没事。”
权晏把手插|入裤兜,语气不同于平常,竟有几分森然。
他侧头看向肇事者,蓝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肤色很冷。
李波醉意熏然地推门而出,“嘭”的一声,门板受到阻力往回弹。
要不是他反应及时,估计会被迎面撞上。
“谁啊?!——嗯,权、老板?”
不用细看,权晏此刻的神情很不友善。李波后知后觉地问:“刚刚、撞到你了?”
权晏没说话,越禾看见他侧边的下颌骨微微收紧。
她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轻声说:“走啦。”
李波视线对焦,这才认出越禾。
“越经理,你怎么也在?”目光莫名在权晏和她身上来回停留,有窥破天机的快感。
权晏淡淡蹙眉,越禾轻晃他胳膊,“快点,我渴了。”
他回头看她,冷硬的眼眸和完全不同。
“走吧。”
权晏转身就走,李波在后面喊。
“诶,权老板,我刚才没撞到你吧?——”
越禾匆匆和李波说了句:“没事,我们先走了。改天见。”
她追上去,“把衣服脱了。”
“你说什么?”
权晏回头看她,眼神又变得戏谑。
几秒之间,转换如此迅速。
越禾没有心思和他开玩笑,踮起脚尖,直白地伸手去解他衣领的纽扣。
“小姐,好歹这里是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权晏抬手摁住她的手,指尖很细,握在掌心里小小一簇。
越禾说:“那去医院看看。”
她要抽回手,却被他握住不放。
“小事,不值得。”权晏牵着越禾往楼下走,“不是说渴了,想喝什么?”
灯光绚丽,音乐漫天,台阶之下是放纵的舞池,越禾被他牵着探向欲望的深谷。
跟着他穿过舞池,巧妙地避开被午夜支配的男女。
潜藏在人身体里的原始渴望被唤醒,盘旋在酒吧的半空。
越禾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心房。
目眩神迷,感官的快乐成为第一要素。
她吸进一口气,混着香水、酒精和汗渍的味道,还有他身上的淡香。
下意识收紧五指,反握住他的手。
权晏回头,彩灯之下,看向她的双眼漆黑一片。
越禾几乎是循着本能靠近,空着的那只手拉低他的脖子,“真的不去医院?”
权晏偏头,对她弯起唇角。
意思是不去。
越禾觉得莫名口渴,她说:“我要回去了。”
权晏把下巴垫的更低,上唇似要擦过她的耳垂,“酒店?”
越禾点头。
权晏没说话。
他们保持这种暧昧的姿势站在舞池之中。
周遭的人影都变成虚的。
“权晏……”
“我让人送你回去。”
两人又是同一时间开口,这次先把话说完的是权晏。
笑的人却是越禾。
她说:“好。”
越禾抽回手,笑笑说:“今晚很尽兴,改天见。”
权晏垂眸看着她越过人群,走出酒吧。
雨还没停,风裹着雨丝吹来。
她站在门口,额发覆了一层水珠,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心还在狂跳不止。
她忽然很想抽烟。
“越禾。”身后有人在叫她。
她的呼吸在瞬间收紧,转头看见付李洋大步走来。
“权二让我送你回去。”
他一脸不悦,身上都是女香,大概是被权晏从包间女色中喊出来的。
越禾说:“谢谢,不用了。我叫的车马上就到。”
“真的假的?别又坐错车。”付李洋四处张望。
“再见。”
越禾跨入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