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生长在距离地面两米多高的崖壁上,微弱的呼救声就是从树上传来的。两人走近大树,果然看到树上趴着一个男人。
“救命......先给我口水喝......”看到有人来,男人有气无力地说。
常暖玉从吴缘的马背上取下水囊,走到树下,将水囊举起,递给男人。她自己的马上也有水囊,但她是无法接受别人也用自己的水囊饮水的。
太阳已经下山,光线暗淡。男人胡子拉碴,看不清面容。他身上的衣服应该是浅色的,但上面有几块大片的深色污渍,不知道是血迹还是什么。男人颤抖着伸手接过水囊,痛快地喝了几大口,中间还因为喝水急了被呛到,剧烈咳嗽了几声。
“多谢......小姐。”男人喝完水,将水囊递回给常暖玉。
“我来把你从树上放下来......”常暖玉接过水囊放回吴缘的马背上,然后向男子伸出了手。
“你先不能把他放下来!不要动他!”吴缘赶紧制止,“这人看起来像是从高空坠落到树上的。内脏可能摔伤,骨骼也可能骨折。这么贸然动他,他会死的!”
“老六,是......你在说话吗?你的声音......我可......忘不了!”男人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语调中有惊喜还有苍凉。
吴缘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飞速旋转:叫我老六?这位只能是范立夫团伙的人!而且,还是高层。如果是低层兄弟,只会叫自己“六哥”或者“六当家的”......
那么,这人是谁?又怎么落到如此境地?他看不清这人的面容。这人的嗓音也可能因为时间久了没喝水的缘故,很是沙哑,辨不出本来的音色。
不过,跟自己随行的可是协助王爷剿灭乱军的常暖玉。如果自己的身份被她认了出来,那自己还能有个好?
吴缘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都冒出来了。
剧变之下,他决定不再说话,对男人的问话不置可否。毕竟,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身份,就说那个男人认错人了,也是说得通的。
“老六,我是......白志山,你三哥啊!”男人接着说道,“我听说......你被叛徒......出卖,让官军俘虏了!我还以为......你死了,真想不到,还能......在这里......遇上你!”
对方自报家门,吴缘方才感觉出:这确实是白志山的声音。
但是,有常暖玉在那里,吴缘还是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是......是你?”白志山又发出了声音,不过这句话看起来像是对常暖玉说的。
常暖玉转过身,眼睛盯在了吴缘脸上。吴缘为了不显示心虚,也将目光迎了上去。
两人对视了良久。吴缘双手伸出,掌心向上,两团火苗忽然跃起在手掌上方。
他这么做,是因为忽然想起常暖玉也算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想要杀自己,仅仅怀疑自己就够了,不一定需要确凿的证据。常暖玉固然是个高手,但束手待毙不复合吴缘的性格。哪怕明知道不是常暖玉的对手,也得先反抗过再说!
此地就三个人,躺在树上的那位还是生命垂危毫无威胁的。毫无疑问,吴缘祭出火球所要攻击的对象只能是常暖玉。常暖玉是聪明人,马上就意识到这点。
同时,常暖玉也认出了吴缘。他长得像自己的恋人,他打碎了自己的法杖让自己法力尽失……
常暖玉在吴缘面前一直尽力掩饰自己几乎法力尽失的事实。一路行来,她确实也成功了。吴缘在她跟前从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她的内心波动得厉害。该怎么办?要继续维持自己高阶法师的人设,吓唬吴缘不要轻举妄动吗?
她刚想发出威胁告诫吴缘的话,忽然想到:在吴缘心里一直都认为自己的法术是可以秒杀他的。可他仍然祭出了火球,摆明了就是明知道可能打不过也得赌一把拼一下的意思。
自己的威慑完全没有实力做支撑,不可能起到效果的。甚至还可能刺激到吴缘,让他早点发起进攻。毕竟,吴缘手上有火球却迟迟没有发动攻击,心中应该也是在犹豫吧。吴缘心里肯定在想:他不发动攻击,就是与常暖玉没有完全撕破脸,常暖玉还有放过他的可能;如果攻击发动,那常暖玉这个“高阶法师”对他下杀手就怪不得别人了!
如果这火球真的打过来,常暖玉知道自己是肯定会被烧死的。
妙龄年华的她还想活着,但涉世未深的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完全把握对方的心理。她看着吴缘手中的火球越来越炽烈,没有勇气将心理战继续下去,终于认怂了:“你不要攻击我!那样会杀死我的!”
说完这句话,常暖玉再也坚持不住,瘫坐到了地上。她竟然哭了出来:“假的,都是假的!我已经不是那个法术高超的法师了!我装得好累......”
吴缘手上的火球熄灭了。他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好。
常暖玉提心吊胆演戏了那么久,心中憋着委屈,此刻已经坦白了心绪,干脆边哭边说,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吴缘听得目瞪口呆。
那边,白志山喝了水之后,状态在慢慢恢复。
“老六,当初是我跟你在黄花岭伏击,抓了宋勇,亲眼目睹这位姑娘跳下悬崖。所以我认得她!我先是听出你的声音认出了你,然后又看清她的容貌认出了她!我还在纳闷你怎么跟她在一起?难道也像姬士玉那个狗杂种一样叛变了呢?我身受重伤,还怕你们会杀我......”白志山说话比开始的时候连贯多了。
“什么?姬二哥,他......他叛变了?”吴缘很是吃惊。
“不要再叫那个狗杂种二哥了!”白志山恨恨地说,“他不光投降了官府,还用兄弟们的命去王爷那里换他自己升官发财......”
白志山把吴缘这段时间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当然是以白志山的立场和视角来讲述的。
阴谋过去之后,就比较容易看得明明白白了。
火明要除掉王兄火青,但杀王爷这种事肯定得有人背锅。所以火明就想到了范立夫叛军,他们有杀王爷的动机,背起锅来合情合理。本来,火明是官军剿灭范立夫集团的主帅,范立夫集团的人不可能完全信任火明。但有了投降官军的姬士玉,这个信任就很好建立了。
姬士玉陪同火明亲自造访范立夫。火明承诺:帮他杀死王爷之后,所有反抗军将士会被赦免无罪。范立夫精心挑选了五百勇士,利用火明提供的情报,在官府大军中穿插,成功进入桂州城杀死了王爷火青。但就在那一晚上,姬士玉以代替王爷犒军的名义用含有蒙汗药的酒将包括范立夫在内的五百勇士全部麻翻,然后砍掉了所有人的脑袋。
“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杀人灭口啊!”白志山恨恨地说。
吴缘听得脊背发凉。他跟姬士玉交往过,觉得这个人虽然精明,但对范立夫算是情深义重,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亲手害死范立夫,而且以极其龌龊的方式。
“本来,范大哥觉得我们对抗官军几乎没有胜算,想带着我们逃到南蛮地界去的。”白志山接着说,“因为姬士玉这个狗杂种向我们说了替火明杀死王爷然后立功赎罪的出路,大家就在此等候大哥他们的佳音了!当真相传来之后,我们两千多兄弟都想着杀回去给大哥报仇,把姬士玉这个狗杂种碎尸万段。但是,理智告诉我,这样做只会自取灭亡!官军太强大了!我们决定还是逃到南蛮那里去。我们一开始也想不与官军冲突,想走这条小路悄悄到南方去......”
白志山指了指这条路,就是吴缘和常暖玉准备走的这条路。
“谁想到,发生了一次小地震,这条路有很大一段被地震震塌,走不通了。我们在桂州城和青秀城都有细作,知道新王爷继位之后一直在调兵遣将准备将我们彻底剿灭。时间不等人,我们不能等官府主动攻击我们,那样就被动了。于是我们决定先下手为强,既然绕不过去,那就打下乱石口据点吧!”白志山苦笑着,指了指上面:“我就是在战斗中被一个用锤的军官击落悬崖的。天可怜见,我没有马上摔死,还遇到了你们......只是,不知道攻打据点的兄弟们怎么样了......”
吴缘把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告诉白志山道:“......白三哥放心。兄弟们已经占领了乱石口据点,全歼了官军。现在官军全都撤往彩穗城,准备等官军大兵调动,一起剿灭我们呢......你感觉身子怎么样?我现在把你带走......”
白志山看着吴缘的眼睛,摆了摆手:“老六,我这身子是不中用了。能在死前见到你,我已经心满意足。我有两个请求,请你答应我。第一,带着兄弟们活下去,别让他们被官军给杀死了;第二,杀了姬士玉这个混蛋,给范大哥和众位兄弟报仇......”
吴缘还没有出言答应,白志山伸出的手臂忽然垂落了下来,眼睛也慢慢闭上了。
“白三哥......”吴缘叫他。
可是白志山再也没有反应。
吴缘伸手握住了白志山的手腕,竟然探不到丝毫脉搏。白志山的确已经死了。
“白三哥,你放心去吧。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去做的......”他心中吃惊,悲痛,想要站起来,却忽然觉得丹田中那团魔法能量又开始分崩离析起来,四肢酸软,腹痛如绞,身如火烧,意识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