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魂阁脚下,狭长的走道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喧嚣声响彻穹宇,此刻,正举办着宴会。这是君夫人执掌以来第一次宴请诸人,个个兴奋异常,尤其是换了主子的那些喽啰。之前跟随寨主,几乎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夜夜笙歌燕舞,天天美酒作伴。过得虽然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可是一旦酒肉美人身旁,却总能麻痹自己,忘记刚才如何幸运捡回一条命。眼前只有欢乐,强行忽略同桌爽约的原由。如今跟随了新主子,却得遵守师爷制定的规矩,一些同伴受不了约束,走了。新来的寨主却不强留,意思很明显,去留自便。
没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当然日子安稳了许多,可仍旧操练,不知磨刀霍霍是为了什么。没了收入来源,整日尽吃老本,虽然粗茶淡饭了一些,不过日子还能将就。而且他们还注意到,近日来,不断有新人加入。对于山贼强盗来说,有人投靠实属常见,可都是些杀人越货、走投无路的不法之徒,被官府追查,被仇人追杀,没了后路,才能肆无忌惮。反观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眼睛里流露着可怜、无望和善良,明显都是逃难的流民,要他们有什么用,能打打杀杀吗,会心狠手辣吗?
虽然不解,但大家还是老实谨慎,严格按照师爷的规矩,操练、吃饭、休息、再操练,你别说,身体比之前强多了,睡觉都踏实。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宴会,酒池肉林摆在面前,当然得吃好喝好,不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着你,彼此心照不宣。
反观续魂阁楼,同样欢声笑语,不过相较之言安静了许多。
“杜师爷,我来给你介绍……”君夫人正准备引荐。
“夫人,不用了,”杜岫凡端着酒杯,来到那四人面前,说道,“绝煞四兄弟,憎恨离不弃。杜某久仰大名,满饮此杯,为你们接风。”说着便仰起头颅,一饮而尽。
“师爷?”凌不弃狐疑道,“你是哪里的师爷,怎么知道我们?”
“作为大哥,凌不弃名不虚传,果真好爽。”杜岫凡那天见夫人带着一行人回来时,便施用星介,所以对于他们的生平,自然了如指掌。“杜某之前在峰谷县衙门当差,忝为师爷,所以跟着夫人之后,这名号也就一起带来了。”
“原来是真的师爷,”凌不弃开心道,“来,我陪你喝一杯。”他不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称呼。
杜岫凡此刻并不知道君夫人对于他们的身世了解多少,既然同为她效命,自己当然有义务为其讲解,知人才能善用。再者,有意显露自己的能力,方便日后共事,他说道:“江湖有言,绝煞四兄弟,行踪飘忽,星介超然。自打出山以来,行事诡异,令人琢磨不定。朝廷监察御史无故离奇失踪,地方商贾一夜之间骤然退出,留下少许,一时间人心惶惶,传言纷纷。”
“杜师爷,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
“你叫然不离,以轻功著称,飞檐走壁,悄无声息,用以刺探消息,最为妥当,排行第二。”
“看来这位师爷,知道的还真不少。”一人站起身,语气中多少含有敌人。
“我不仅知道你们,还知道你们的来历,立不憎。”杜岫凡对那人说道。
“哦?”君夫人也感兴趣,坐在一旁。
“你们是重振崖山派最后的希望。‘凌然独立、弃离憎恨’,又是‘不’字辈,可见崖谷子老先生用心良苦。”杜岫凡转身,笑道,“巧的是我刚才所说的案件,都发生在崖山脚下,你们嫌疑最大,以至于官府追究,江湖中以‘侠士’自称的星介人苦苦追寻,如今黑白两道都不会轻易放过你们,所以才有此装扮。”
闻听此言,君夫人才意识到,这一路上,他们的衣着不曾换过,褴褛破旧,其貌不扬。
“师爷既然连家师名讳都知晓,想必对那些案子,心中自有判定了。”
“不错。”语气坚决,杜岫凡继续说道,“那些案子都是你们做的,官府并无冤枉。”
“怎么,杜师爷,你今天是想逮捕我们归案,以此邀功?”凌不弃赫然问道。
“这是哪里话?”君夫人眼见不可调和,看了一眼杜岫凡,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
“不错,杜师爷既然知晓这么多事,其中的细节,当然也心知肚明,是不是?”说话的是立不憎,此刻他已坐回原位,神态甚是坦然。
“监察御史消失、商贾举家外迁,虽说皆是因为你们,不过也是奉命行事。诸位心中誓要重振崖山派,所以出山之后,一心找寻靠山,辅助壮大,方能达成心愿。奈何遇人不淑,无非三教九流之徒,目光短浅,贪图一时钱财。至于其中细节嘛,”杜岫凡知道,他们自身也蒙在鼓里,所以有意停顿。等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说道,“御史查询崖山县令贪污一案,你们之前那位东家便是幕后主使,为了不引火上身,所以让你们解决眼前的麻烦。商贾外迁,只是因为存在竞争。不过你们心地善良,并没有遵东家命令杀害无辜之人,想那御史得了银两隐姓埋名,过得应该不错。”
原来如此,众人顿觉轻松不少。刚才还剑拔弩张,一念之间其乐融融。
“他们那些个鸟人,还不是为了银子!”凌不弃怒气满满,说道,“以为是我们抢了那些做生意的。”
“大哥,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不离一旁劝道。
“如果忘了的话,那还是凌不弃吗?”杜岫凡继续说道,“绝煞四兄弟中,凌不弃性格豪爽,有什么说什么,心里不藏东西。星介以刚烈著称,一记虎形诀,勇猛霸气。虽然自身仅有四百年星介,可是如果硬接这一招,非得有七八百年的道行不可。”
“那是,人家杜师爷是明白人。”凌不弃受人夸赞,很是受用。这也就表明,叶一城也就区区五六百年星介,当然不是自己敌手。
看到大哥洋洋得意,老四看不下去了,一旁揶揄道:“如果敌人不硬接呢?”
“这也是软肋,”杜岫凡当然明白这点,“虎形诀虽然凌厉,可是却不怎么灵活,运用起来较为单一。这也是崖谷子老先生特别传你们息行步法的原因。”
“夫人,这下你可知道了,为什么我大哥为什么非得和你比那一招了吧?”然不离上前拉着君夫人的手,笑道。
“原来如此。”君夫人笑了,想起那晚他非得让自己硬接那一招,是这个原因。
“二妹,这个时候怎么还提这事?”凌不弃挠挠头,讪笑着,甚是不好意思。
“杜某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什么指教不指教的?师爷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好了。”不弃找到机会,忙岔开话题。
“你们明明两男两女,为什么会有‘四兄弟’的称呼?”这也是君夫人不明白的地方,不过是他们的家事,自己也就没过问。
“这很简单,我们行踪不定,他们仅仅见过四个背影,并没有看见样貌,才有此称谓。”立不憎一旁解释道。说到这里,他嘀咕着,“都这么久了,三姐怎么还回来?”
谁知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声音:“报!”
“进来。”杜岫凡发话道。
“启禀夫人、师爷,三当家回来了,带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他们现在何处?”
“弟兄们看到,已经进入续魂阁地界,正往这里赶,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夫人,看样子是颀欣芝和独不恨、信无常一行人回来了。”
“不错,我先是让欣芝寻找鬼商,而后不恨也去了,想必他们途中相遇,就结伴而来。”
“三姐回来了?我去看看。”立不憎说着,身体已经越过阁楼,准备从这里跳下去。
可是,刚翻过身,还没有下落,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差点撞个满怀。他急忙后撤,那黑影也迅疾躲避开来。待两脚站立,才看的清楚。他欣喜道:“三姐?”
“不憎,你慌慌张张干什么去,差点撞到我?”独不恨整理衣衫,呵斥道。
“三妹,他听说你回来了,正准备去接你呢。”然不离解释道。
“带着信无常走得太慢了,我让颀欣芝领着,自己先回来复命。”说着,端起桌上的杯盏,喝了几大口,说,“这哪里的水,好熟悉,还有点甜?”
“这是宣国府的水,是新任知府送来的。”君夫人站起身,如今所有人都已到齐,万事俱备,她自信满满,准备大展拳脚了。看着阁楼外面的灯火,和更远处的黑夜,欲言又止,就这样看着,看着。
众人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见她望着远方,一同站过来。阁楼异常宽阔,即便眼前的六个人一并铺开,这瞭望台也容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