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笔记本(七)
今天是我们三个上路的第二天。天气依然不太好,连着两天的雨夹雪,让路面的冰结了不止一层。
我骑的自行车是我侄子的。
说起这个,就让我的心里一阵的歉疚,明年他就要去乡小学读五年级,这辆自行车就是为他一个星期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一次的代步工具。虽然这辆自行车非常的破旧,但是平时我侄子对它很是喜爱,这一到星期天了,就会骑着它在我们家门口那条水泥路上跑来跑去的。
我想,被我这么一折腾,可能他再也不愿碰这辆车子了吧!就算他愿意,估计我的家人们也不会让他再碰这辆车了。
至于原因,实在是让我难以开囗。
昨晚,我睡的很安稳。在阴冷漆黑、怪声不断的山洪排水洞里,身下铺的是散发着腐朽气味的烂枯树叶,身上穿裹着一套破旧的棉衣、裤,怀里抱着小灰,头抵着小胖,在离我们一米远的火堆的噼啪声和飘忽的火影里,我睡了一个多年未曾有过的好觉。
好像做了一个梦,只是好像。
早上醒来时,看到昨晚入睡前还百般挣扎着想逃离的火苗,连同禁锢它的枯枝一起化成了一地灰烬。
我盯着这一地的灰烬看了好长时间,然后伸出手在这灰烬的上方停留了一会儿,已经感觉不到一点儿的温度。
但,我的心里却暖暖的。只因为我终于过上了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生活,吃,只是为了果腹;穿,只是为了保暖。不需要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拿腔作势,卖力表演一种体面。
小胖从早上醒来后,就显的有些忧心忡忡,我知道它一定是想家了。我想,它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它,如果它知道的话,应该会为自己生而为狗而骄傲的,也许这多少能打消一点儿它对“家”的思念。
小灰呢?它永远是欢快的,哪怕是刚睁开迷糊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那么,我对小灰是一种什么态度呢?呵,已经完全是嫉妒了。小灰世界里的所有欢愉,都建立在它“无知——无畏”这个基础上。可能终有一天,它会体验到除了欢愉之外的一些东西,但我觉得它是有能力与出现在它的世界里的一切新生事物和睦相处的。不为什么,“无畏”是一个无比强大的武器,足以战胜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条灰朴朴的、三十多公分长、身高只有十公分的狗的无畏。
第一次早上起床,没有刷牙,也没有洗脸,把怀里还在闷头大睡的小灰,丢在了一边,我面对着洞囗,盘腿坐着,假装努力的回想了几分钟早已忘掉的昨晚的梦,我们仨分吃了两个馒头,然后,就继续上路了。
在路上的小胖好像消除了一些早上的忧心。
路面很滑,在艰难的骑行了两个多小时后,我决定还是找个地方歇歇脚,于是,我们三个就到了这个高架桥的底下,在圆形桥墩稍背风的一面坐下了,我现在正在考虑,今天要不要就在这儿过夜好了……
2009年1月19日中午于途中
红色笔记本(九)
小时候,就听大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的命,天注定。”
如果说每个人从一出生,命运就早已被上天注定了的话,那是不是说我们遇到任何事,都不需要大惊小怪,这些不过是上天为了让我们走上既定的命运,而特意设下的人生节点罢了。
就把它们当做人生路上的指示牌,顺着所指的方向,无关悲喜的走下去就好了。
就像我现在这样。
可惜十二岁的我还不明白这些道理。
那本是一个悠然的周日的午后,天气晴朗,秋天的阳光,照在身上,给人一种暖暖的——满足感。
我骑着家里那辆老式的、破旧到快散架的自行车,肚子微痛,但心情很好的骑行在返校的路上。
可惜这种好心情,没能维持到学校。当我走到白河时,肚子已经疼的沒办法再忍受下去了,我匆忙丢下自行车,半跑半滚的从路崖下到河边,找了一块密实点儿的草丛,解开裤子,蹲了下去……
我先是注意到一种声音,像正在偷粮食的老鼠,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可能是一个过路的人,我屏住呼吸,将身子压的更低一些,毕竟我早就过了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人前随地便溺的年龄了。
本以为那个声音可以很快过去的,结果一直等到我都方便完了,那个声音还在。这让我心里有些发慌,于是,我开始透过草丛的间隙四处观望。然后,我就看到在我的左边,河的另一边,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表情神似专注,又像惊呆了一样,不过更像这两种神情在男人的脸上交替循环。
为了随时关注他的状态,我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身子,既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以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又要注意脚下,免得踩上自己刚刚排泄物。
大概一分钟后,男人的身子开始慢慢的晃动起来,经过我仔细的观察,我发现,他晃动的非常有规律。正在我想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一个疯子的时候,我注意到在他另一侧不停动作着的手。因为视线的关系,我看不清他到底在干什么,不过,我猜,他应该是在地上写或者画些什么吧。
又过了一两分钟左右,男人满意的直起身子,嘴角含笑的欣赏着地上自己的“杰作”。突然,他又像被吓坏了一样,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里是一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物体,又看了一眼地上,然后,猛的将手上的东西朝着我蹲的方向甩了过来。我盯着它在河面上空划出的抛物线,预测它会不会正好落到我头上的时候,它竟然“叮”的一声,就像一条跃龙门失败的鲤鱼,落到了离岸只有一步之遥的水里。
当我再抬起头时,只看到那个男人惊慌失措的背影。
不远处的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它现在所在的地方,很清楚的告诉了人们一个叫做“西”的方位,而我却迷失在了这一片太阳的余晖中。
2009年1月19日下午于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