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的《进化论》里说,人是猴子变的,但他没说人还可以变回猴子。
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猴子,还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那种。
好在,这个笼子里不止是我一个猴子,还有李丽,还有何大姐。白玉不算,虽说白玉也跟我们呆在一起,但她不是猴子。
今天是星期天。
今天下雪了。
星期天和下雪都是很平常的事物,我们都知道,每七天就有一个星期天,在冬季,只要气候条件达到一定的条件,就会下雪。两种事物碰巧凑到一起,也还是平常。不过这两种事物在看守所凑到一起,就不再平常了。
当这两种事物在看守所凑在一起时,就会发生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呢?
就是那扇厚实的铁门,会被打开。
早上吃过早饭,正当我们监室里每个人都在开始做着自己一天的功课——何大姐满脸严肃的转圈,李丽情绪高昂的说着她家的事,我坐在床沿上,双脚悬空,仰面对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有脚步声在楼顶过道响起了,一个抽着烟的男管教走到我们监室的窗户外,看着我们几个,说:“今天下雪了。”
一直在转圈的何大姐停了下来,逆着光、仰头看着那个男管教笑着答道:“下雪了,下雪好。”
我把望着天花板的目光收回,看着何大姐,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看着何大姐的笑。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笑,第一次是在两天前,也就是我们的管教来我们监室的时候。
李丽早在听到脚步有时,就不再说话了,这会儿一听窗户外的管教和何大姐的对话,她连忙热情的插话道:“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吗?我们前几天还在说下雪的事情呢,没想到今天就下了,真是太巧了。”
听着李丽的话,我真的是很无语,首先,前几天说下雪的是她李丽一个人,不是“我们”;其次,前几天“说”和今天“下”,到底巧在哪里了?
但是,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计较李丽奇怪的话,何大姐依然在仰着头对管教笑着,白玉一直窝在墙角蹲着,而站在窗外俯视我们的男管教,则是一直慢条斯理的抽着手里的烟,又说:“今天是星期天。”
这我们都知道,我完全搞不明白,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必要需要再专门的说出来。
站在窗外的男管教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又把嘴里的烟气慢慢的吐出来,在很快就把他的脸完全模糊化的烟雾里,我们听到他坚定的声音:“我把门开开,你们出去玩会儿吧。”
我心里一阵狂喜,“出去玩会儿”,去哪儿玩?
只见那个管教又抽了一口烟,“哐铛铛”的一声,打开了他脚下那扇厚重的铁门。
我愣住了,虽然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我就好奇这扇门后的世界,不过,等它终于被打开了,我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面对。
何大姐带着一脸意义不明的笑,第一个从那扇门走出去了,激动的李丽,在我身后,用手推着我走,边走边说:“快,走走走,放风圈里放风去。”
她的话刚说完,我就被推到了门口,我终于看到了门后面的世界:四堵高墙和一张铁丝网组成的一块四四方方的空地。
我自己向前走了一步,进入到这块空地,抬头看着雪从铁丝网的小孔里飘了下来,伸出手,感受着雪花的冰凉,突然觉得很开心。
李丽和何大姐也很开心,只有白玉不一样,她出来后,又是找了一个墙角蹲着,然后抬起头,闭上了眼睛。
给我们开门的管教,透过铁丝网看了看我们,走了,随后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哐铛铛”的声音。
我愣住了,一脸惊恐的看了看何大姐,又看了看李丽。
感受到我的目光,一向高冷的何大姐难得的亲切这么一次,她眼睛看向别处,轻声的跟我解释道:“他把所有监室的放风圈门全打开了。”
我又愣了一下,对着已经把头转向别处的何大姐笑了一下。
之后没过多长时间,那个男管教又转了回来,不一样的是,他这次回来,身后又跟了两位男管教,他们就站在二楼的过道里,抽着烟,看着我们。
被他们这样看了一会儿,何大姐开始姿势怪异的围着放风圈跑步,看她跑了两圈,楼上一个管教说:“跑步好,你们怎么不跟着跑?”
于是,我和李丽跟在何大姐后面,也开始跑步。
楼上其中一个管教抽着烟走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对仍在跑步的我们说:“跑步要喊口号,你们怎么不喊口号?”
于是,我们又喊起了“一、二、一”……
约十几分钟后,我们三人的头上、身上,开始冒热气,并且已经有了一些上气不接下气,楼上三个管教在聊天,聊了一会儿,仨人都走开了。看他们走远了,我们仨就停下来歇了一会儿。
可刚过没两分钟,我们又听到了脚步声,应该是他们又回来了,所以我们连忙又装模作样的跑了起来。
就这样又过了五分钟左右,前面给我们开门的管教说:“行了,今天就到这了,都进去吧。”
我们上气不接下气的进到监室,为了把气喘匀,缓了很长时间。
而我也是在很长时间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在放风圈里变成了一只猴子。
我注意到白玉从放风圈回来后,似乎更加沉默了,身上好像还带着什么东西。反正,她晚上是一定要给我讲故事,所以我决定,在她的故事开始前,我要就这个事情先问问清楚。
夜里,李丽把我叫醒接她的班,我刚一睁眼,就看到白玉像白天在放风圈时的样子坐着,只是这次她是睁着眼的。
我坐了起来,问:“你一直没睡吗?”
她说:“嗯。”
我问:“怎么了?你好像从放风圈回来后就这样了。”
她说:“嗯。”
我说:“你跟我讲讲呗。”
她想了一会儿,说:“其实,足已我一直跟你说的故事有关。”
哦,故事,我想我这个班算是值完了,因为,我要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