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大弓通体洁白,其间似有云霞游动,全身附着莹莹幽光,竟不似凡间之物。
这骤然突变,让薛通山自己都看傻了,更别提身后几个静海西部新晋粉丝。
实在是这龙舌弓太过于精美绝伦,让几个不懂欣赏的直男都叹为观止。
薛通山心道真不愧是神脉高手法宝,这卖相看着就不一般。
但现在哪里是欣赏的时候,薛通山左手探出,握住了空中大弓,右手扣弦拉开,一柄晶莹玉箭凭空出现,直指林中剑修。
剑修只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袭上心头,不顾重伤在身,纵跃而出。飞剑回收,浮于脚下,他身形轻盈,乘风借力,脚踏飞剑,在林间迅速离去。
正如李春雨所说,鹰云境界,修士可以乘风借力如苍鹰凌云。
薛通山此刻黑雾汹涌,英雄胆的效力被极大程度激发出来,他看得真切,剑修身上代表着神通灵力的白光。
右手松开弓弦,白箭射出,直追目标而去。
轰然作响,箭矢过处所有灌木树林全部倒塌,却没有正中目标。
薛通山微微喘气,心道失误,这把弓实在是太难拉开了,导致自己从不失手的射术居然落空。
但即便如此,气浪仍然掀翻了逃遁剑修,落在地上。
树林一开,视野中那个暗中剑修现出身形,委顿在地不断咳血。仅剩的那柄飞剑,躺在一边,已经没了那神通灵光。
薛通山并不打算收手,对方杀招尽出,还挟制身边长云等人,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手下留情。
正要拉弓,忽然,右手扣处,弓弦居然没了!
没了!
薛通山心说什么情况,就看到身上黑雾出现了其他异状。
黑气翻腾,逐渐爬上这把龙舌弓,转瞬之间布满整张大弓。
紧接着,如同黑雾破开石牌封印一般,龙舌弓也被黑雾侵蚀,冰雪消融,逐渐化为乌有。
薛通山目瞪口呆,这龙舌弓居然被英雄胆黑雾吞掉了!
对啊,他心中猛然惊醒,如果那道封印都能引出英雄胆吞食,那这藏在里面的大弓,对于这黑雾来说,只能是境界更高的神通法宝,如同珍馐佳肴,它怎会放过?!
黑雾忽然炸起,将薛通山包裹其中,隔开了外界视线。
眼前凝聚出那个五官雾气吞吐的束发小童。
小童仰天长啸,口中喷出如虹黑雾,显然十分雀跃,像是打了一个饱嗝。
“你有毛病是吧?”薛通山忍不住骂了出来,“吃东西不分时候?你这会儿把龙舌弓吃了,万一暗中还有敌人怎么办?神经病啊!要吃也晚点再吃啊!”
不怪他失态,这龙舌弓是他刚才一系列思路之中的终点,此刻没了杀手锏,眼看着险境将解忽然又打回原形。
怎能不又惊又怒。
黑雾小童歪头看他,似乎没完全听懂他的话,在思索着什么。
见薛通山骂娘,知他生气,忽然摇身一变,身形炸开,半空中重新聚成一张黑色大弓。
除了颜色变成全黑,竟然与龙舌弓没有分毫差异,连那上面阳刻纹路,都一模一样。通体黑色暗哑无光,虽无之前绚丽夺目,但诡谲压抑更有甚之。
薛通山再次张大了嘴。
接着大弓再次化成小童模样,仍旧口鼻黑气吞吐,歪着脑袋看向薛通山。
似乎是在说: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薛通山尴尬地咳嗽一声,道:“行,算你狠。”
黑雾稍散,凝结成龙舌弓,薛通山正要试试这威力如何,却见远处划过一道流光,直扑而来。
来者不善,薛通山不敢犹豫,拉开黑弓一箭射出。
黑气携风雷之势,惊涛骇浪一般弹出。竟比龙舌弓之前更具威力。
空中流光似乎知道厉害,迅速下坠避开这一箭,落在地上。
薛通山打眼一看,竟是那夜拦腰给了自己一剑的灰衣人,只不过此刻并未佩剑。
正是宋飞符。
这位灰衣人转头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彻底失去抵抗能力的剑修帮手,暗骂一句“多此一举,自寻死路”。
随即半点多余的废话也没有,直入主题道:“薛通山,你应该记得我。”
薛通山警惕之心大起,引弓不发。
“我的飞剑此刻就在城中,蓄势待发,只要我心念一动,邓含月会立毙剑下。所以,希望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见薛通山不为所动,宋飞符又补充道:“不错,我说的未必真,也有可能是虚张声势。可问题是,你会拿邓氏性命去赌么?说到底,你现在是没办法直接确认城中情况的。”
这话才算是重点,薛通山后槽牙咬了又松,松了又咬,最终还是放下长弓:“你想谈什么?”
宋飞符见他束手,志得意满笑道:“我要剥衣亭那仙人遗蜕。交给我,我立刻就走。”
“否则你待怎样?”薛通山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询问。
“还是那句话,邓含月就会立毙剑下。”宋飞符微笑道,“与其你死我活,不如和气生财。我这位同伴被你击败,那么他身上那些修行法宝合该是你的收获。当然,比不了仙人遗蜕,但毕竟我今晚占据主动。只不过你也没有空手而归,只当是做了一笔不那么划算的生意,如何?”
躺在地上的剑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艰难喊道:“师兄?”
宋飞符理也没理,双指点出,灵光掠过,剑修已不能说话。
薛通山疑惑道:“同门师弟,说卖就卖?”
宋飞符道:“他若一开始便按我说的去做,不弄这些无谓的事情,不激出你体内异样,他也不会遭此横祸。修行路上,因果自负罢了。”
薛通山奇道:“多少还是有点香火情分的吧,这么果断出卖,这仙人遗蜕有这么好?”
宋飞符一直保留着不急不躁的谦谦之风,此刻眼神中压抑不住的热切,冷笑一声道:“似你这种不事神通者,说了你也不能明白。总之此物我志在必得,故而飞剑绝不会半分留力,请决断吧。”
薛通山读得出那溢于言表的渴望,或者说贪婪。
他看了看城中空中方向,一言不发。
长云和东齿却能看到薛通山暗暗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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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宋飞符此举也是在冒险的。
不久之前,客馆之中,随着宋飞符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低声骂道:“多此一举,非要惹事,蠢材。”
说着压抑住心中烦躁,立刻补救局面。
他轻轻抽出腰间长剑,剑刃雪亮锋利无匹,悬停空中,而自己身影一晃,化作灵光从天井冲向城外。
邓含月有些迷糊,见宋飞符留下佩剑自己离开,问阿翌道:“这是什么意思?”
阿翌稍稍放松,答道:“风脉剑修,境界越高对飞剑控制越随心。应当是城外出事,他要亲自去看,却仍然留下飞剑在此,想必神识依旧注意着这边。虽然他走了,飞剑杀伤力自然不如人在的时候,但我们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邓含月看着那悬停飞剑,奇道:“能出什么事?难道鹰云境剑修也没有拿下薛通山?”
“应是如此,可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阿翌道,“他身上就是法宝再多,却没有半分神通,应当无法运用才对。我实在不知,他能如何应付一个鹰云境高手。逼得宋飞符不得不去往城外。”
邓含月想了想,又道:“飞剑在此,那宋飞符本尊岂不是修为大减?竟然如此托大......”
忽然她想起宋飞符一开始说的话,脸色又有些不好看,道:“想来是故意地,留着八分神通加飞剑在此。自身虽然弱了许多,但并不影响,因为他此去根本不需要动手。”
阿翌犹豫片刻,总算还是问出口道:“小姐,您觉得那个少年真会束手就擒?为了......您?”
邓含月奇道:“怎么听你这口气,像是不希望他愿意救我?”
“恕奴婢斗胆,确实不希望。”阿翌有些气闷,道,“您身份贵重,宋飞符贪图神通法宝设此局面,固然用心险恶。但是,只要薛通山奋力反击,宋飞符未必敢真正伤您。何况此刻人剑分离,我全力相护,殿下应当无忧。”
“哦,是这样。”邓含月拖长了语气,笑道,“但如果他真放下武器,反而后续不知该会如何发展,宋飞符会不会取了那无价之宝仙人遗蜕之后又生异心?毕竟剥衣亭的东西,谁也料不定会有多强。那样的话,就不知他会不会利令智昏,不顾一切,要杀人灭口?”
“正是如此。”
邓含月有些怅然,心中隐隐有些期待,道:“这些道理我想他应该也能猜个七八分。上策自然是奋起反抗,但那样一来我便有可能死在剑下,毕竟他远在城外,并不能真正确定我们的生死。就只能看他愿不愿意用我性命赌一场了。”
说着,忽然又补了一句,道:“阿翌,这会儿,我还真不希望他那么聪明选上策呢。”
邓含月仰头发呆,心里喃喃道:会不会为了我束手就擒呢?
有些时候,女人的思路就是如此让人难以理解。明明选择奋起反抗,为难的一方立刻变成了宋飞符。
但即使邓含月心知肚明这一点,她仍然觉得,希望薛通山不要反抗。
因为那样的话,就等于在拿自己性命赌博。
那不就等于说,自己性命在他眼里,其实没那么紧要?
薛通山远在城外,当然理解不到这邓含月完整的思路闭环。
近在咫尺的阿翌,只觉人生好艰难,自家主人身陷险境,还有心情谈情说爱。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