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长云与东齿等人是跟柳苍城曹氏旁支子弟，曹团等人起了冲突。
不久之前，他们逛集市时，发现有一处曲径通幽的所在，俗称青楼。
那里正在进行关外野人的公开发卖，关外野人女子向来都是达官显贵们争相追逐的噱头。
此次是发卖两位新得关外女子的初夜。
东齿等人激愤难忍，但一开始还是不敢乱来，想用钱买。
静海西部严格意义上来说，与这些能被随意发卖捕捉的野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部族受过敕封，握有丹书。
但话虽如此，在柳苍城曹氏这些贵人眼中，哪会有区分？皆视为野人罢了。
最初曹团只是觉得有趣，便放任他们竞价。
“白银二百两起——请各位客官报价！”
随着小厮一声唱和，竞价正式开始。
东齿他们见一开始就如此高价，几乎等同于他们几个驻守重阳关时期所有人加起来好几年的花销，不由得一怯。
但好在他们这几日有些飞来横财，一咬牙，东齿让所有同伴把从陈不易那里赢来的银钱凑起来，递给了小厮。
小厮仔细过秤生怕作假，高声唱道：“关外蛮子，出价白银二百零六两！”
曹团等人发笑，只觉让他们参加真是太正确了，这不节目效果就有了？
东齿他们终究只是少年，有些窘迫，想要动手又被长云脸色阴沉地死死按住。
一位仙山女弟子掩嘴娇笑，道：“曹公子，你们南境拍卖都如此小家子气？几两银子这样往上加？我听师姐说过，东境花魁贴身钗环，都惹得人一掷千金呢。”
曹团抖开折扇道：“仙子难道不觉得这样比一掷千金更有趣？”
女弟子笑道：“倒也是，不知公子作价几何？莫非加一两？”
曹团笑道：“加多了岂不显得我曹家仗势欺人？就五百两吧。”
小厮立刻唱道：“柳苍曹团公子，出价白银五百两。”
场间其余恩客，都抱了看戏的心思，谁也不敢跟曹氏与仙山子弟争。
东齿狠狠的把邓含月赏赐给他们的两枚金饼往桌上一拍：“再加！”
长云面色十分沉重，显然他受薛通山所托，不能乱来，但却又实在生气。
于是把怀中银票拍在桌上：“再加。”
东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云哥也气不过，只是比我沉稳些罢了。
小厮有些惊讶，拿过来仔细端详，东王女赏赐金饼，自然也有徽记，真假一眼可辨，他讶异地看向此间鸨子头。
曹团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道：“犹豫什么，只管说。”
小厮不敢违拗，扬声道：“黄金四十两！折白银四百两——关外蛮子，加到白银七百零六两。”
邓含月那时本就有意压过李春雨一头，自然金饼也选了奇大无比的来。
场间议论顿起，都有些意外这些关外蛮子居然如此有钱。
曹团失笑一声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关外蛮子这等年纪也能如此豪奢？看来传言关外蛮人生计艰难竟是说笑！”
说罢与众人调笑一阵，那仙山女弟子莞尔道：“莫不是偷了族里的钱，出来花天酒地？”
曹团笑道：“仙子冰雪聪明，像是一语中的呢。”
东齿大怒骂道：“这是老子凭本事赢来的干净钱！”
长云手臂格住暴跳如雷的东齿，摇头示意不要再说。
曹团也不以为意，他本就抱着玩笑心思：“也罢，加到一千两。我看你们还拿得出钱来么？”
自始至终对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东齿等人却掏干了所有身家。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比拼。
东齿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双目通红，没有说话。
曹团等人又是讥笑，他心道虽然贵了一点，但能博仙子一笑，不虚此行。
小厮叫道：“如无人出价，则这两枚关外健马，归曹公子所有！”
这是他们的术语，对捕获发卖的野人女子称为“马”，刻薄淫邪之意，不言自明。
东齿被这个称呼刺激得大吼一声：“慢着！”
曹团笑着说道：“是想耍赖？要不试试能不能在这当众抢人？”
东齿愤然说道：“没你这么下作！”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明珠，手指都有些颤抖，这是邓含月专门奖赏他的，因为邓含月听说了东齿有心上人，让他打成首饰给族里心仪少女，此刻拿出怎不心疼？
但东齿只是瞬间不舍，红着眼眶盎然喝道：“这是东境明珠！加了！”
场间一时骚动，喧哗如沸，那少年手中七彩斑斓夺目迷人，不是那大名鼎鼎的东珠，又是何物？！
小厮接过，一众同伴仔细研究，竟天衣无缝，是东珠真品！
而且如拇指一般硕大浑圆，这等品相，场间别说是仆从，就是多少恩客也没见过！
曹团心思急转，他不是傻瓜，见那群小厮不知所措的样子就知道这颗东珠十之八九是真的。
若是如此，那再要加价就太多了。虽然曹氏不缺这点钱，可自己只是旁支，此次招待本就是个人行为，他如何愿意白白花出去几千两银子？
但他立刻就有了主意，对身边人细细吩咐了几句，又转而对巧笑嫣然看着他的仙子说道：“仙子，想不想看更精彩的东西？”
“曹公子还有花样？那我可是迫不及待了。”
曹团智珠在握，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小厮高声吩咐：“应两名关外健马自身要求，规矩更改！”
这是曹团计策，他本来只想搞点节目效果，哪知道被这几个不起眼的关外蛮子逼到这份上？
意气上涌的蛮族少年们不惜代价，数次压过曹团等人，把所有身家：陈掌柜处赢来的银两，邓含月赏赐的黄金，薛通山给的银票。一并拿出，一副要定了的架势。
甚至亮出了东珠。
关外野人的发卖一向是“南境”特产，就如同东境明珠一般。价值虽然不菲，可终究抵不过蛮族少年们身上所有财物。
本来“五菱年少争缠头”的玩法，只是曹团招待仙山子弟贵客的一种方式，自然不能被无端搅局或是让蛮人获胜。
曹团见溢价过高，不愿再游戏。便通令店家临时更改规矩。
这等青楼商家，十之八九与柳苍曹氏有些关系，说不得都是半个主人。何况曹团招待，自然要去熟悉的地方。
店家立刻言明，规矩更改，不再使用钱帛争胜，若是有人想买，需要以两个人来换。
人换人。
曹团扇子一招，两个仆从立刻出列站出。
东齿大怒：“你们好不讲理！”
“讲理？”曹团笑道，“那我就跟你讲讲道理，这两个关外人自己的要求，你们作为同族居然也视而不见？”
“你放屁！她们怎么会有这种要求！”
曹团好整以暇：“也罢，免得人说我欺负你。你可以自己问问她们，若她们开口否认，人你直接带走如何？”
东齿一愣，几乎不相信他这么好心，却仍然用蛮语高声询问。
众人也是不理解，为什么曹团会给出这么优容条件。仙山女弟子秒目流转：“曹公子～你这是弄什么玄虚？”
见仙子好奇，曹团满足的大笑。
东齿连问几遍，那两个野人女子就是不说话，急的他吼道：“你们倒是说话啊！难道我们兄弟想救你们，你们还不想活吗！”
那两个女子张开嘴巴，泪水如泉涌出，东齿如遭雷击，僵硬的身体一动不动。
那两名女子口中，没有舌头。
东齿双目发红，爆出野兽般的低吼：“你们这群畜生！”
他正要不顾一切暴起，长云却死死按住，用不熟练的官话说道：“我换！”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东齿愣道：“云哥你干嘛。”
长云又重复了一遍：“我换！”
曹团一愣，没想到竟然这些蛮子还能忍住，他本来是想激怒他们，让他们先动手。
当着仙山子弟的面，实在难以返回，却也只好说：“可以，但你也只能换一个。”
长云转头低声用蛮语道：“你我两人去换，让他们先走，我们见机行事。”
东齿恍然大悟，他们两个是众人里最强壮精悍者，当即也说道：“我再换一个！”
随即吩咐其他兄弟：“你们不许胡来，带人先走，我们后面自己闯出来。”
众少年强压愤怒听令，长云东齿正要上前，却听曹团冷声喝道：“换人可以，但你们现在就是两匹马，来人，脱了他们的衣服，让大家好生看看，值多少钱！”
东齿勃然变色，却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冲动，任由着被人推搡着上了台，剥去了上衣。
长云和东齿都低着头，蛮族儿郎们义愤填膺，却不敢妄自更改计划。只能由着被人折辱。
曹团见起到羞辱目的，找回了面子，也是谈笑风生。
就在此时，一支箭矢破空而入，直射台上小厮。
没有人反应过来，那些正在扒衣服的小厮脖颈衣服中箭，竟被大力惯倒。
曹团面色一遍，看向入口处，一个瘦高少年持弓而来，对所有人熟视无睹。
那人出现后，蛮族儿郎们似乎都冷静了下来，只是看着他，不再有愤怒之色。
少年走上台来，给长云东齿松绑。
曹团被夺去的气势这才回神，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话没说完，那少年翻身一箭，曹团手中一空，众目睽睽之下半点反应也没有，手中折扇已经被钉在墙上。
说着那人转头对着曹团说道：“再插嘴，我一箭穿了你天灵盖。”
这是何等神射，众人气势为之一窒，场间死寂。
长云和东齿看着眼前人，精神终于绷不住了。身子一软就要跪倒，被那人狠狠托住。
东齿张口，话没说出，已经淌出热泪：
“薛大哥，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来人眼眶一红，强忍住说道：“怪我让你们不要惹事，怪我………来迟一步！”
此人正是薛通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