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升没有理会这个话题,他满心都想着要救姐姐,怀揣内胆去到一个房间休息。
这房间只有一扇门帘,薛通山见他睡觉去了,问道:“不是说着急救你姐姐?怎么不去?”
孟升在屋里答道:“我要是就这么送过去,这内丹定要被族里其他人吞掉。我只能想法子直接见到那些贵人,搏一搏才行。”
薛通山奇道:“不怕那些贵人也贪图你手里的东西?若是言而无信该当如何?”
“给族里那些青壮去说,必被吞没。若是混的进去见到那些贵人,也许还有一线机会。”孟升沉默半晌,才说道:“但那些贵人要是不守信用,那我无法可想,只能拼命抢了姐姐走,正好就此离开,去重阳关讨生活,好过在这里等死。”
这个孩子的思路很清楚,薛通山有些意外,这个蛮人居然并不留恋自己部族,想着去重阳关生活:“你去过重阳关?”
“没有。”孟升道,“听说那里日子好过,有盐有药有香喷喷的关内女人。就像你身边这个这么香。”
好家伙,这谈吐跟东齿长云这两个淳朴少年差距还是太大了,看来没有静海大部族的调教,野蛮生长的关外孩子,很容易成为不良少年啊。
薛通山又道:“那你想等什么时候动身?”
孟升信口道:“一是要等午后,族里青壮充当那些贵人护卫,但白天会去探神木谷,二是晚上,他们经常饮酒,让族里年轻女人跳舞助兴。这两个时候最适合动手。”
薛通山看了看外面天色,道:“看样子,你等于是默认了他们不会信守承诺?连动手抢人的时间也选好了?”
孟升毫不犹豫,说道:“那些贵人只怕也没想过族里生死,还说什么信用。好便好,不好我救只能拼命了。”
薛通山奇道:“你为什么这么放心的把这些告诉我?不怕我是奸细?”
孟升转过头看他:“不怕,我看得出来,那个女人八成是你抢来的。”
薛通山不知所以,看了一眼安静如鸡的顾烟芸,道:“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么?”
“有。这个女人身上衣服很像那些贵人服饰,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应该都是关内的。”孟升语出惊人,道“即便这女人是他们的人,但你抢了来,自然也就是那种人的对头。”
薛通山都有些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悍不畏死的少年如此心细,失笑一声不再多说。
孟升沉默,薛通山都以为他睡着了,却不想过了一会儿又开口:“这位大哥,你的箭术是怎么练到如此厉害的?那柄弓我调过,你应该用不惯才是,但即使如此还是能射中熊兽眼球。”
少年毕竟是少年,虽然有些不良,有些气盛,但话语中的羡慕还是掩藏不住。
薛通山心下恍然,自己超常的箭术,恐怕才是折服孩子的关键所在。毕竟再是心细,还是关外长大的孩子,对于箭术骑术,有着天然的关心。
当下笑了笑:“勤学苦练,别无他法。”
孟升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还以为有什么诀窍,瞬间又有些悻悻然。
顾烟芸之前想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薛曳部的名字,但却被薛通山强行岔开了话题:“你来看这七札幡的方子,在这说不定都能找到呢。关外就这点好,要是熟悉啊,找点灵草灵果是不难。”
顾烟芸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薛通山看着七札幡,道:“给你疗伤,你是鹰云境,现在我们配一份山脉鹰云境灵引汤出来,应当有些效果。”
顾烟芸张口结舌,愣愣的看着薛通山。
“你别这么盯着我。”薛通山道,“我总不能一直抱着你走路,总得尽快让你好起来才行。”
顾烟芸眼眶微红,低下头道:“不行的……”
这下轮到薛通山费解:“何意?”
“我强用神境通,现在状态和破境失败的情形差不许多。虽然没有神通散尽,却也百不存一,哪里还有什么鹰云境界……”顾烟芸很伤心,对于她来说,修为境界,就是一切,几乎与生命同等重要。
她费了多少心血,幸苦修行,未敢懈怠,才有了今日这地位不凡的顾烟芸,才有了自己身为年轻一代仙山子弟翘楚的骄傲。
骤然失去一切,这种事情,在生死之间抉择或许还来不及去想,但此刻静下来,又怎能不黯然神伤?痛彻心扉?
正在顾影自怜的仙女本还以为这个少年会出言安慰几句,没想到却听他说:“哦,这样啊,那也还好嘛!”
顾烟芸愤怒抬头道:“你说什么!”
薛通山拿着七札幡,完全不理解这个仙子的怒火,道:“那就从潮生境开始配药,多喝几次回到鹰云境不行?”
顾烟芸脱口而出:“你说得轻松,灵引汤配方中的材质何等珍贵。就在这荒郊野外,哪里寻来。那时在师门,每年也要重重遴选才确定可入门之人……”
她说得嘴快,薛通山却从怀里掏出了一颗枯败花草,道:“这就是山脉潮生境灵引汤上的配方之一,接骨草根,取汁以用。如何?”
顾烟芸微微一怔,这时她才想到,自己当年是喝了灵引汤,又不是熬了灵引汤。她从头到尾,也不知道灵引汤配方是什么啊。
没错!顾烟芸精神一振,有这灵引汤配方在,自己重回鹰云时间会比以前修炼少很多,就算是千江境,玄鹤境,也是能期盼以下的。
完全用不着神伤气馁啊!顾烟芸顿时想得明白,即便这关外之地不能找齐全这些配方,回到通都大邑,也定有办法可以凑齐。
何不潜藏身份,先恢复神通,再回仙山找师门不迟。
等到自己修为精进,即使山门有人疑心,或者为难自己,也都没那么容易了。
这是仙山子弟或者说神通修士的本能反应,面对机缘,要先行把握,消化才可以。至于山门师执同窗?
修行路上,机缘当前,尤其是七札幡这种大机缘,向来是最容易激发神通夺宝的。
一会儿功夫,顾烟芸精神已经不似刚才萎靡,薛通山见她神情变化,最终停留在了那个傲然出尘,自信清冷的顾烟芸的模样上。不由得也是会心一笑。
顾烟芸何等聪明,她看到薛通山的笑意,心里忽然一顿:难道他是故意说这些,在替我挽救心境?
是啊,修行路上,心魔同样可怕。自己刚才不就差一点坠了心气?
顾烟芸望着故作不屑之状的薛通山,不由得渐渐痴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帮助自己?两人即便不算敌人,也不算友人吧?
她心里似乎有什么不安一闪而过,看着薛通山用一根黑色木炭在一块白布上写着什么。
一时之间她想不通,但却感觉这个家伙一定要取做什么事情。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相处了很久,顾烟芸几次摇摇欲睡,也都没几分钟就醒来了,她很不安心。
直到那个叫孟升的少年走出来,对薛通山说道:“楼下我和我姐的马,你可以选一匹骑走,最好在晚上之前,否则我一旦闹起来,你们被牵连也不一定。”
薛通山淡淡嗯了一声,并没多话。孟升背上弓箭,怀揣熊兽内胆,看了看屋外大亮的天光,背好弓箭,擦拭箭头,不再管他们,而是径直出发。
走之前留了一副弓箭给薛通山:“这把弓我也调过,但以你的本事,应该可以掌握,留以防身吧。”
薛通山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孟升一眼,见他就此走远,对顾烟芸道:“你怎么不安生睡觉?我就是在等你睡饱了好上路呢。”
顾烟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在写些什么?”
“抄这个配方给你。”薛通山思虑片刻,还是掏出了那颗丹药,“暂时配不了灵引汤,你可以回到关内慢慢弄,这颗丹药应当可以助你恢复部分灵力,想来仙子神通高强,沿着河流向北走,应当不算太凶险了。”
顾烟芸彻底呆住,看着那颗丹药,十分不理解薛通山的行径。
薛通山笑得轻松,道:“配方你也到手了,不算是白折腾一场。你们神通修行,总是习惯机缘之争,但这次咱们可以好聚好散,机缘你有了,咱们也不用生死相见。”
说着就开始调整那张孟升留下的弓。
起初顾烟芸还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后来渐渐也听出味来,忽然半坐起来,拽住他的衣角:
“你是不是要去帮那个孩子救人?”
薛通山眼皮也没抬。
顾烟芸继续质问:“所以你想让我自己离开?!”
“所以,你……你说什么卖不卖我,欺负我,都是说说而已,做做样子吓我的。你这个淫贼,恶贼!”顾烟芸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厉声质问薛通山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