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着,落在房檐,落在地上,落在我身上。
水,顺着屋檐飞起的檐角滴下,顺着地面低处淌下,顺着我的发丝、衣裳流下、沁下。
春天的雨总带着些寒意,弥漫在空气中,一点点的侵入到我身体里。
此时的我,举案跪在这九级石阶的最中间,浑身湿透,一身狼狈。
银牙紧咬,稳了稳晃动的身体,勉力将手中缓缓降低的木案再次高举过头。膝盖,早已跪得麻木。台阶上遍是顺上往下流动的水,稍一不慎便有滑倒的危险。
一个时辰之前:红衣男子,俊美至极。头发随意用根木簪绾起一半,剩下的任其直散而下,姿态闲雅。不知为何,竟有几分男子不应存在的媚态,生生让人移不开眼。他俯身视我,手中折扇轻轻挑起我的下颚,柔声轻道:“可知错?”
那声音轻柔,如二月春风拂过高高挂起的铃铛,清脆、动听,却又直酥到人骨子里去。我眉微皱,不顾那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我将头狠狠撇至一边,“我无错。”
故意倔强说得大声,男子闻言,剑眉轻挑,嘴角微微上扬,眼底的神色却是若明还暗。
“那么,你就好好跪着罢。”
声音冷冽,让人猛地一阵寒噤,与方才大相庭径。随后,只见得红色的袖子朝后一拂,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随花,加东西。”
那唤作随花的黑衣侍卫低声应了,随后,我只觉手中木案一沉,也不知是加了什么东西,我微抿唇,仍是将它举过了头顶。
无权无势,无力无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的人怎能与他喜怒赏罚只在一念之间的殇清宫二宫主相悖?只是心底的那股不满却坚决不屈,毫不退让,毫不低头。
雨一直下着,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落入我手上托举的案中,由一点一滴慢慢汇聚成一滩水,随后,水湿了整个案底。然后慢慢的,一点点的往上漫……
手上举着的那东西越发的重了,双臂渐麻,趋向僵硬。略略一斜,一大股水就直接从头上直倾而下,毫无防备的我脆生生的又被淋了一身,我微微皱眉,反正身上早就再无一处是干的了。
自我那日一觉醒来,便忘却了所有事情,而那个总是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来罚我的红衣男子……南宫汲花,此时主掌整个殇清宫的殇清宫二宫主,似是故意玩味又似是于我有仇,处处与我相对,这雨中罚跪,便就是他的“杰作”,被罚的原因竟然是……走路的姿势不够好看。
而我,只是走上台阶时一不小心踩着了裙摆,身子稍微斜了斜,便被他看到了眼里,他,嘲讽一笑,“多大的人了,连个路都不会走。”
然后,便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只是,不甘,真的不甘,凭什么我要听他玩弄,凭什么我要照着他的意思乖乖受罚?
本能的抗拒让不满和恼怒慢慢充盈了我的脑海,握着托案的手渐渐紧了起来,感觉下一瞬便要将手中高举的东西朝那红衣男子砸去。
雨,仍在下着,好在不大。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顺着檐角滴落下来的雨水滴到两侧的石雕上,地上,石阶上。
“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我闭眼细听着这声音,只觉得心境越来越乱,越来越乱。不知为何,我竟看到了火红的一片枫林,林间枫叶胡乱落着、飞舞着;我又看到了一排排绿竹,刀光剑影之间,那些竹子一个个倒下、倒下;我还看到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有重物落下,溅起层层水花;还有、还有一个我看不真切的白色背影,渐远、渐远……
头好痛,那些景象模糊不清,我想要细看,却来越模糊,有种东西怅然若失,想要将它抓住,却怎么握也握不到,我急切的想要追赶它,它却快速的消失,最终,什么也没有握到。
睁眼,我竟惊觉自己浑身燥热出了一身的汗。
雨,没再落到我身上,好像是停了,又好像……
我抬头,一把淡青纸伞撑在我的上方,持伞的那人,暗青玉冠,淡紫底暗银纹锦袍,眉微蹙起,那双浓密长捷下的眼眸好似洞穿了一切事物,淡淡看我,“雨中淋着也能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