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早。
“丽丽姐，你快上网看看林知！”可可打了林丽的工作手机。林丽差不多一个弹跳起来，卧槽她不会网上说去了吧。
林知ins深夜发文——标题：你带着我的青春离去。然后是一堆密密麻麻。
林丽吧唧一声摔了手机。
网上沸反盈天——各路网友疯狂猜测，顾寻刚刚失踪，他的女友就说青春被带走？这是在宣布分手还是变相地宣布顾寻死亡？
“姐姐姐姐，我的粉丝昨天一夜就涨了300多万。”林知鞋子都没脱就进了林丽的卧室，一扑就扑到了林丽身上。
林丽斜坐在床上没有说话。
“姐姐，你说，我会不会就这样红了？红透半边天！”林知夸张地拿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圆，又甜又娇憨地冲她大笑。
“会。”
“那行，顾寻能赚到的钱，我一样能给你赚过来。”林知激动极了，抱着林丽浑圆的肩膀头子一顿摇晃。
林丽依旧毫无波澜。
“怎么，姐姐，我能赚大钱了你不开心吗？”林知没趣地停了下来。
林丽这时候才抬起眼睛，对她认真地说道：“我，并没有希望过你赚钱给我，你只要……”
“只要什么？”林知的语气和眼神同时冰冷了下来，轻轻一跳跳下床：“只要我好好活着就够了？！”
林丽本能地想点头，却突然不敢点头，她意识到，这不会是林知想听到的答案。
她居然不敢吱声，垂了眼睫，怯怯的。
“哎呀姐姐。”林知仿佛特别喜欢她这样反应，终于绕了她一样，恢复原来的语调，“反正啊，你花在我身上的，我通通要还给你，好不好？”
花在我身上的，我通通还给你。
不寒而栗。
（二）
林丽想起叶飞檐死的那天。
那天，在医院。
警察和保安迅速涌了过来。很快，现场被封锁，相关的人都要被带进警局。
他们赶到的时候，林知已经晕倒，被林丽抱在怀里。为首的那个警官一看林知的模样，毫无职业操守地表现出一脸对弱者的怜惜，让人护着林丽带她上了救护车，送往医院。
一上车，林丽才发现，这辆车，是来接叶飞檐的那一辆。林丽想下去，却被后面上来的医护人员和警卫挤到了最里面。那名警卫还安慰她说：
“别害怕，咱们人多，她就一个人！”
她指的是死者，叶飞檐。她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不瞑目地走了。
林丽的双腿止不住颤抖。林知却在她的怀里“醒”来。这个车厢显得非常拥挤，逼得林丽都透不过气来。她总觉得那个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小下手，在那个厚重的裹尸袋子里，轻轻地喊她：“丽姐！丽丽姐！姐！我倒不上气来！”
林丽“啊”了一句，直接往后一倒，口吐白沫，全身抽搐，模样非常吓人。
其中一个护士非常厌弃地说：“说了多派一辆车多派一辆车，都以为人家像我们这些入错行的的天天能看死人啊！”
边说边过来处理，和着那个警官在一起，才把林丽控制住。
林知就在一边看着，一边只会嘤嘤哭泣，一副瘫软的样子，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浮在唇上的笑容。
等到了医院，姐妹都住在一间病房，录口供的警官退到了外面等待这两个目击证人恢复神智，林知躺在床上，幽幽地问：“想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躺在另一张床上的林丽把眼睛闭了起来。
“不想听？”
林丽真的想把耳朵都卷起来。
“那我偏偏想说了！”嘻。一声微不可闻的呔笑。
这对孪生姐妹，以她们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在嘁嘁叙话。
真好！真好！林知连连说了几个真好：
“叶飞檐死了，总算没有人妨碍我喜欢他了。”
林丽微微侧了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妹妹。
“臭小子好像是真心喜欢叶飞檐呢。”
“不……可能。”林知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确实，顾寻太年轻，大概不用多久就会不喜欢的。”林丽想说叶飞檐死不死都不妨碍她喜欢他。
“可我不开心。”林知平躺着在病床上，两只手并没有规规矩矩放在胸口上，躺得漂亮，而是垂在床沿，仿佛死状。
“她自己离开，就安全了。但是她太不识趣了！”林知转动了一下自己细小的腕子，仿佛要对什么狠狠发力。
“你要得到顾寻，有很多方法。”林丽苦道。
“有很多方法？有几多方法？你把我塞进他的生活，可是他呢，弃之如敝履。再说要是有，你不会早用了啊？”
我用？你倒是知道的挺多。林丽一时之间发现自己对这个妹妹一无所知。
“根本没有办法，对他！”林知在枕头上轻轻地摇头，摇得特别地笃定。“一个年轻男孩子，有颜，有钱，有趣，又有情有义，堪称完美，我一个弱质女流，还能用什么去击垮他？”
林知啊林知，你真的不是想了这个问题一天两天啊。
“但是，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样东西是他没有的。我真天才啊！”
什么？
“他没有脑子！”
林丽哂笑，顾寻的悟性和聪明有目共睹，林知是什么意思？
“他完全陷入了对叶飞檐的热爱，热爱到没有一点理性。”
哦！这样说倒也是！
“所以，我就跟文思雅在一起，你知道吗？漂亮的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丑陋的人手里！他那么感性，而我，却无比现实。”
“你仅仅是现实吗？”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想去操控他的命运！”
“你以为他就这么好摆布？”
“我也不想这样的！谁让他像天使一样完美呢！”林知在说这些的时候，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那个腔调，是林丽从来没有想象过的。
“叶飞檐居然说出了他真正的弱点，凭什么？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他在她的面前暴露了这些，这说明，他们已经足够亲密了！他们可能什么都做过了！”
“你真的是疯了，他们是情侣，做什么要跟你报备啊？”
“为什么不要，我爱他啊，他不应该对我的爱负责吗？他应该回应我的爱啊！”
“他为什么要回应你的爱？”
“那我为什么要一直回应你的爱？”林知突然从床上坐起，“我一直想死你知道吗？”
林丽吓了一大跳，这是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她胡乱攀扯了一下叶飞檐：“但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死了你有什么可以高兴的？”
“你这是在为叶飞檐说话吗，我的亲姐姐！”平行躺着，林丽都觉察到林知剜了她一眼，没有一丝亲情的那种。
“你不是也很不喜欢叶飞檐吗？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你自己不明白啊？不是因为她是你疼爱你的阿寻的强大阻力啊？姐姐，别对我说谎哦！”
……
“你知道你这样动不动希望别人死你自己会怎么样嘛！”林丽急了。
“知道，要一直过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充满假象的生活，对人示弱，对命运示弱啊！”
“想多了就会去做，做了就要被惩罚，那要坐牢，还要抵命……”林丽越说越低声。
“我怎么会去坐牢？可笑！”
“你以为谁会去替你顶罪？”
“不需要谁，也许就是姐姐你呢。”林知嘻嘻笑了起来。
“别人不是通通像我这么傻的。”林丽真的觉得自己这些拿血喂大的，就是一个狼崽子。
“你够傻就好啊，说不定能愿意为我这种人顶罪的，就是你这种姐姐呢！”
“我是你的亲姐姐哎，你是不是魔怔了。知知，你是不是太害怕了，才这样精神错乱的，姐姐能帮你啊，我们可以共同面对的。”林丽几乎是哀求她。
“姐姐，你有没有听到我说‘漂亮的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丑陋的人手中啊！’”
“什么？”
“你说，咱们俩谁是漂亮的人，谁是丑陋的人！”
“你，你漂亮，我丑陋！”林丽吞气。
“你当然不丑陋，你从小其实比我健康漂亮，但是你不是有我这个拖累吗？美貌也变形了，灵魂也变粗糙了，但是我，外貌一直在线，灵魂一直丑陋！”
林丽只觉得脑壳一阵阵地疼痛，她完全不懂现在的林知，她说：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大概是我病了太久了吧！”只有这一句，才让人感觉一丝真诚。
“我不跟你讲这些，想想这件事如何收场吧。糟糕的事情，成本都很高的！”林丽隐约觉得林知跟叶飞檐的死有莫大的联系。从叶飞檐的车祸，到顾寻被打，到叶飞檐身死。
“成本高？这些年，你打造我，成本难道低了？”
“打造你？我打造你？我是在救你啊！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么有办法，我砸锅卖铁地在救你啊！我他么的要替父母来爱你啊！”
“是啊，你爱我，而且一直要求我回应你的爱，让我坚强地生活，战胜病魔，这些不都是你逼我在做？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死了，我活着实在太痛苦了。”
“我没有逼你，我什么时候逼过你，我对你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林丽怎么会承认这些呢，这些年她为了妹妹的健康和幸福，做了多少违背自己本性的事情。
“你有，你一直供着我，给我看病，给我手术；送我上学，让我受教育；为我卖血，为我拼命，最后还为我割肾……你的这一切，全部让我想逃啊！”
“我真没有这么想过，我不知道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压力。”
“我每一次的手术，都不想做你知道吗？一个女孩子，不想被人剥得半光不光的，当个动物一样被修来修去！”
“别说了。”
“但是为了你，为了你眼里的泪光，为了你的挽留你的乞求，为了你早早就交了的手术费，我硬着头皮上手术台啊！”
“求你别说了！”林丽头疼欲裂。
“我每次都想，如果自己没有下来手术台，是不是自己就解脱了，但一想到你付出的，又深深觉得划不来，所以在死神面前一直挺着一直挺着，是多烦啊多烦啊！”
“你烦？”
“你这个圣母一般的姐姐人设，真是让我厌烦透了！”
“我圣母？”
“对！你这个傻逼，你知不知道，生死面前，要尊重病人自己的意愿啊！”
林知近乎尖叫，厉声如鬼！
林丽真的跟与魔鬼共处一般，泪水从惊恐的眼眶中汩汩流出，天哪，她听见了什么！
“那阿寻，是你？”
“我让文思雅派人打的，打的漂亮吗？打掉他的傲气，让他爬不起来，等他想从前风光的时候，我再来帮他，让他永远也离不开我。”
“那我呢？你会怎么对我？”林丽颤声问道。
林知跳下病床，走到林丽眼前，盯着她的眼睛，切齿说道：
“要是你想死，我也可以送你一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