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龙岗英雄撞断树~入酒肆豪杰拜手足】
诗曰:
青草发时便盖地,运通何须觅故交。
但能依理求生计,何必欺心做恶人。
才与人交辨人心,高山流水向古今。
莫作亏心侥幸事,自然灾祸不来侵。
话说郭药师见张觉被杀,恨道:“今日金人索张觉,张觉死。明日若来索药师,当奈何?”始有叛宋之心。
次月,金主遣高居庆等人来贺新春。秦凤路大旱,河北、京东、淮南饥荒,遣官振济。
转眼已至宣和六年春夏之际,岳飞正为父守孝,河北等路却发大水灾,相州汤阴也未能避免,岳家囧困,岳飞正不知如何,王贵四人突然到岳家来寻岳飞,岳翻说道:“哥哥自在父亲墓旁庐舍守孝,并未归家。”王贵几人便辞了岳翻,直来寻找岳飞。
王贵离着老远,就见岳飞正在为父扫墓,便打趣道:“如今天都漏了,敢队长倒是清闲,我等兄弟却是没了活路。”
岳飞一见是王贵几个,就把笤帚倚在一旁道:“你几个休要胡说,我怎地清闲,如今守孝期未满,却发了大水灾,家里缺粮少米,如何好过得了?你们又怎地没了活路?”
王贵说道:“今日我们来就为这事,兄弟们何不找个旱涝保收的营生,月月得些钱财养家糊口,还不好么?”
岳飞问道:“什么营生?听这话,莫不是山贼野匪么?”
张用笑道:“绿林好汉也未尝不好,有吃有喝,还是无本买卖。”
岳飞道:“你们莫非都有此意不成?”
孟邦杰说道:“岳大哥,这厮昨夜定是睡在了猪圈里,莫听他胡言乱语,我等计议定了,不如再去投军,只看你意下如何?”
岳飞说道:“如此却也是个好主意,奈何守孝未满。”
徐庆道:“饭食不能饱腹,哪得力气守孝?何况你家里还有个小翻子,守孝不止望你一个。”
岳飞道:“也好,你们先回,待我与母亲说之,打点了再次投军。”那几个就与岳飞作别回了家,各自准备去了。
岳飞在父亲坟前磕了三个头,也归家与母亲说了缘由,老夫人也是答应的,岳飞便让妻子刘氏将随身之物都收拾了,待天干气爽,就要起身。
数日后,天清气朗,正是行脚的时候,王贵几人早起,一同约齐到岳家,岳飞就将马匹上了鞍辔,将随行物件拴缚马身上,牵出门来。
辞别母亲、姐弟、妻儿,同王贵四人离了永和乡,再次向河北投军而去。
岳飞五人离了相州汤阴,直行到信德府邢台县境内。信德府本邢州,宣和元年升为府。这邢台县原名龙冈县,亦作龙岗县,宣和二年改为邢台。
岳飞几人走着,猛然间见到大路旁,倚着杨树睡着一条大汉,鼾声如雷。
岳飞几人提马走近了看,吃惊非小,只见那汉子紫黑面皮,绾着黄焦焦一头乱发,肩宽背厚,下面穿着遮膝短裤,踏着一双洒鞋,热的半脱了破旧衣衫,露出胸膛来,身长约有九尺左右,旁边一个包裹,相貌似天王金刚。有词《西江月》单说其人:
铁毛遍腮铺陈,横肉一脸凶恶。倚靠大树虽酣睡,口中流涎三尺。
两眉倒竖粗浓,胸前黄毛卷曲。腰边葫芦装老酒,如同巨灵下凡。
岳飞看罢说道:“好一个凶神!”恰在此时,不知从哪飞来一只喜鹊,正落在那汉倚着那棵树上,叽叽喳喳拉下屎来,噼噼啪啪掉了那汉一身,那汉还在睡着。
张用说道:“看这模样,也不是什么善类!”
岳飞说道:“张兄弟不可以貌取人,唤他起来。”
张用翻身下马,走到那汉近前,照那汉腿上只一踢,那汉方被惊醒,四下张望,见面前立着个长短汉子,又看见那汉子背后,几匹马上坐着几人,便跳起身来,指着张用,声如雷鸣叫道:“你是哪来的鸟人?敢来扰我好梦?”
张用指着树上喜鹊道:“俺见你被那扁毛畜生撒了一身屎尿,来告你一声,怎地错了?咋地不识好歹?”
那汉便向树梢上张了一张,却见那喜鹊还在乱叫,低头又见自己一身鸟屎,顿时怒发,猛地飞起身来,只一膀子就将那腰粗的杨树撞断了,那鸟抖落几根毛,惊叫着飞了。
岳飞几人见了,人马俱是一惊,坐骑直往后退,岳飞与王贵几个将马带住,便甩镫离鞍,过来相见。那汉又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来,把鸟屎揩净。
那汉再看岳飞,见身高八尺,仪表不俗,就问道:“不知你等哪里来的?”
岳飞说道:“相州汤阴来的,要去投军。”
那汉听说,忙问道:“即是相州汤阴来的,可认得一个唤作岳飞的么?”
徐庆先指那汉,又指岳飞道:“你这莽汉,有眼不识泰山,这便是俺们岳飞岳大哥。”
那汉子听闻,问道:“可是平了陶俊、贾进和的那个岳鹏举?”
孟邦杰道:“俺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还有假!”
那汉听了,叫一声:“怪不得喜鹊在头上乱聒,原来遇见了贵人。”纳头便拜。
岳飞急忙扶起说道:“你这汉子,没来由的如何拜我?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那汉起身回道:“俺叫牛皋,字伯远,汝州鲁山县石碑沟村人,贫家出身,只有一把力气,靠打猎卖柴供养老母妻儿,也颇懂得射术。因力大如牛,挑着千斤柴担子,尚能行走如飞,性格雄猛,遇歹人便打,乡人送个浑名,叫做‘魔王’。去年秋末打了不少野物,拿来北地卖,不想大雪封了回程,直到如今,春暖花开,才要回走,走的乏了,便在树下歇一歇,正遇你们。俺们汝州早都传遍了,说有个岳飞,只用百人就除了相州剧贼,所以知道,今日见了,哪能不拜。”
王贵道:“似这般,你有半年不曾回家了,老母妻儿怎么处?”
牛皋说道:“无碍,我走之时,已储备两年余粮,定是饿不到的。”
岳飞对牛皋指着王贵几人说道:“这几个都是自家兄弟,王贵、徐庆、张用、孟邦杰。”牛皋就与那几人一一见过。
岳飞喜道:“今日甚喜识得壮士,何不就吃上几碗。”
牛皋喜道:“俺老牛别的不会,吃酒最是在行,肚皮都饿出鸟来了。”
岳飞大笑道:“听哥哥这般说,定是一条好汉。”牛皋拾了包裹,就与岳飞、王贵几人在附近村坊寻了个酒肆。
六人齐进店中,在静处使两张桌子拼个大排面。牛皋将包裹放了,岳飞推让牛皋坐了上首,又被王贵几个让在了次位上,王贵、徐庆、张用、孟邦杰也都围着桌子坐了。
小二上前问道:“几位客官,点些什么?”
牛皋道:“好不啰嗦,有什么只管上,一发算钱与你。”
岳飞道:“小二哥,先上两只熟鸡,两只熟鸭,两只熟鹅,两碟熟菜,两碟凉菜,再来十斤熟牛肉,五斤猪羊肉,有酒只管筛来。”然后在怀里掏出一锭二两银子,递与小二,小二接了银子,自然高兴。
牛皋急忙抢回,说道:“洒家是粗人,正要请你弟兄吃酒,如何让你等坏钞!”
岳飞又从怀里掏出一两纹银,扔与小二,牛皋还要去抢,被岳飞拦住,摆手叫小二去了,对牛皋说道:“哥哥不要争了,如此这样,这酒只怕要喝到明年。”王贵几人也说,牛皋才放了手,将那一锭银子还与岳飞。
岳飞推还给牛皋道:“这银子哥哥收了,权且做个回乡盘缠。”
牛皋不要,说道:“俺老牛有些银钱,初次见面就吃你的、拿你的,怎好意思!”
徐庆作色道:“兄弟相见就是缘分,何分彼此,哥哥不收便是瞧不起我等,酒也不必吃了,各自散了!”那几个也都是这话。
牛皋见说,便道:“那俺老牛恭敬不如从命,就不和小岳哥客气了。”就将银子收了。
须臾,小二端着酒肉、菜蔬果品铺摆桌上,说声:“客官慢用。”
牛皋见了叫道:“俺们要的牛肉在哪里?”
小二哥道:“客爷,想你也是大宋子民,怎不晓得律文,杀牛宰马是要流放充军的,如何能有牛肉卖!”
牛皋说道:“没牛肉也罢,将酒筛足。”小二筛了两桶酒,放在桌边,自去忙了。那几人没动口,牛皋已自吃了一只鸡、半只鹅、一盘猪羊肉、三五个馒头、五七碗酒。
岳飞笑道:“哥哥果然直爽。”岳飞、王贵几人也都相陪吃着。六人指天道地,说不尽的欢喜。
酒过三巡,岳飞问道:“不知牛大哥贵庚?”
牛皋道:“贵庚不敢当,今年三十八岁。”
岳飞说道:“小弟今年二十二岁,愿与哥哥约为兄弟,日后如有寸进,互不相忘,可好么?”
牛皋喜道:“极好,极好,洒家正好也缺个兄弟。”岳飞、牛皋拿碗米来作沙,以箸作香,拜了八拜,从此便为兄弟。
王贵那四人不饶,也都拜为兄弟,只有王贵略长岳飞几岁,其余三个都在岳飞之下。
岳飞六人结义之后,牛皋问小二把酒葫芦装满,又把熟鸡一只用黄纸包了,揣在胸前,就要辞行,岳飞五人苦留。
牛皋说道:“非是为兄不留,实是家中老母妻儿记挂在心,许久不曾到家,不知如何?”
岳飞道:“牛兄执意,兄弟们就不留了,只是我见你走路,必然耽搁时日,哥哥今日就骑小弟的马,也快些到家。”
牛皋说道:“这却使不得,俺天生两条快腿,虽比不得马快,却也不比马慢,如今天气尚早,还能赶一程,各位兄弟就此别过。”说过,拿了包裹出门要走,岳飞五人出门相送。
牛皋拱了一拱手,道声:“几位小哥,后会有期。”大踏步的向南去了。
岳飞赞道:“好直性的人。”五人见牛皋走了,就回到店里又吃了一回酒,结算了饭钱,向真定府投军去了。岳飞这次投军却被分拨到了河东路平定军,升为了偏校。按下不表。
再说牛皋晌午辞别岳飞五人,一路疾走,半日就行了百余里,眼见黄昏,正行到野处,没了宿头,却见前面一带遮风挡雨的林子,只得钻将入去,心想道:“也只得在此将就一晚,明日再说。”却要倚树睡觉,突然听得四外狼嚎,睁眼看时,只见黑漆漆的夜里,明灯也似的眼睛百十余个,围拢过来。
牛皋见了,毛发倒竖,急起身在树上掰下一个大树杈来,将树叶枝条撸的干净,光秃秃的一条棒子攥在手中,那群狼想是饿得极了,都扑来撕咬,牛皋手起几棍,打死了五七个,眼见越来越多,牛皋见不是头,打开一条路,拼命的跑,那群狼紧追不舍。
正是:
英雄怀中揣虎胆,时运不济须避狼。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