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方平六路大兴兵~蔡元长四次罢宰相】
诗曰:
青天在上不可欺,酆都狱法真惊奇。
罢职丢官却为轻,恶事做尽岂能逃?
从来自古权奸术,欺己诓人不到头。
一时报应真来到,半生执迷无悔用。
话说牛皋一口气跑了五六十里,回头见狼群还在追赶,心中叫苦道:“我命休矣!”正不知奈何时,却见前面隐隐有亮光,行的近了,才看的清,却是个占地三五丈的一座古庙,牛皋只得钻进庙里,将门掩了,用香炉大鼎倚了门,又看窗棂严密,再向门缝窥探,见狼群只在门外打转,不能进来,才放宽了心。
回转头又看了看,就见庙内供桌上点着两根明烛,半人高的神基上,立着一尊泥像,手提双泥锏,好似活的一般。牛皋看过,却不知是谁,也不去理会,行了半日,正饿的紧,就怀里掏出熟鸡,腰边解下葫芦,两口酒、一口肉吃着,吃得饱了,不知不觉倚靠神基睡去。
突然,听见有人相唤,牛皋猛的睁眼,却见面前一个金甲天神,面似淡金,三绺长髯,背插双锏,与那神像一般无二,正在目视。
牛皋惊慌,一骨碌爬起身来,问道:“你这汉子是谁?从哪进来的?叫我做甚?”
金甲天神捋髯说道:“吾乃大唐胡国公秦叔宝也。”
牛皋略思,方才醒悟,急忙拜道:“牛伯远被饿狼所迫,误入门神庙,失礼了。”
胡国公说道:“休拜,我见你也是个正直好汉,有几路使双锏的本事与你,能使你脱了此难,日后万马军中也可拼个功名,可要牢记。”牛皋应了一声。
胡国公就背上拔出双金锏,舞动起来,呼呼生风,牛皋便也持木棒跟着舞。
片刻,胡国公收了双锏,问道:“可曾记住?”
牛皋道:“记得住,记得住,可是俺没有趁手兵刃,如何是好?”
胡国公一指牛皋身后的泥像,说道:“去他手里拿。”
牛皋转脸看了看,再回过头时,胡国公猛然将右手锏掷出,对牛皋面门打来,口中叫道:“此为撒手锏。”牛皋大惊,一个激灵从地上蹦起,原来却是南柯一梦。
牛皋回想梦中之事,又见泥像与梦中神人一般,自语道:“想是神仙显灵,可泥锏如何使得?”伸手去神像上拽泥锏,哪知这一拽,泥皮脱落,露出黄澄澄耀眼的金锏来,牛皋一惊,就把双锏拿在手里,只见那锏龙吞口,四方棱,四尺长。右手锏上錾着七个字:“黄金造就双龙锏”,左手锏上也錾着七个字:“共重一百三十斤”。
牛皋看过大喜,向神像拜了几拜,便依着梦中景象使动起来,少刻便舞的熟了。此时天已渐亮,牛皋将那香炉鼎挪在一边,打开门,跳出庙来,那群狼见了,蜂拥而上,牛皋手起双锏,好似两条金龙,敲碎了几个狼头。
牛皋见那狼王在狼群后一块石上蹲踞,嚎声不绝,狼群便拼命向前,牛皋抡起双锏直去打那狼王,狼王见了要逃,牛皋使出撒手锏,只一下便打断了狼腰,那狼拖着后腿只在地上叫。
牛皋自言道:“都说这等畜生铁脑袋,豆腐腰,果是不假。”上前几步,又一锏打碎了狼首,群狼见了狼王呜呼,一哄的散了。
牛皋就在狼皮上把双锏上的血蹭净,又拿双锏对着初日看了,自叫道:“好金锏!好金锏!”便向那庙宇拜了几拜,系了系包裹,把双锏拴在背上,取路上了大道,自回汝州不提。
眨眼已到宣和六年秋八月,朝廷已罢免谭稹宣抚使、太尉职衔,复起童贯领枢密院而代谭稹,因复燕云,大赦天下。
道君皇帝又命白时中为特进、太宰兼门下侍郎,李邦彦为少宰兼中书侍郎,解除蔡攸兵柄,赵野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承旨宇文粹中为尚书右丞,开封府尹蔡懋同知枢密院。因金芝生于艮岳万寿峰,改名寿岳。
冬十月,道君皇帝下诏:但凡藏习苏轼、黄庭坚文章者,乃令焚毁,范者以大不恭罪论处。
十一月,因王黼与梁师成暗中勾结,道君皇帝罢免王黼。
十二月,蔡京因朱勔弹劾王黼,而受天子特命复出,统管讲仪司、三省事物,第四次为相。
却说一日,道君皇帝正在内殿作画,内侍梁方平手持净鞭,前来献茶,见了阿谀道:“陛下的工笔花鸟画是越发精进了。”
天子笑道:“朕闲暇之余,唯有画耳。”又问:“今日是什么茶?”
梁方平回道:“是杭州龙井,水也取自虎跑泉。”便向前递上茶去。
天子将画笔架在一边,接过汝窑的瓷盏品了几口,说道:“现如今河朔、齐鲁群寇乱起,朕想以你为帅,平叛灭寇,为朕分忧,如有功勋,朕当提拔你。”
梁方平道:“老臣哪懂兵事?不如再劳太师一遭。”
天子说道:“你可做个统兵之帅,上阵打仗自有大将,那童贯两次伐辽,使朕寒心,朕不欲用他,你休推脱。”
梁方平道:“能为陛下分忧,臣万幸也。”
天子笑道:“那便好,你即日出兵,京边各路兵马随你调遣,毋负朕意。”梁方平受了符节,就领令出宫,调遣各路兵马准备荡寇去乞。
要说这梁方平,除六贼之外,名列宦官十恶之中,要问哪十恶?却是:
谭稹、梁方平、兰从熙、王仍、张见道、张去为、邓文诰、杨戬、李毅、朱拱之。
这当中,张去为乃张见道养子,依太祖旧制,内侍年三十以上方许养一子。此为闲话,搁过一边。
不两日,梁方平就领起大队人马,向山东、河北讨伐群寇去了,所过州县自是供应粮草。麾下遣有六路大军,每路大军各使一万兵马击贼。哪六路:
高阳关路马军司总管杨惟忠、夔州路忠州节度使辛兴宗领兵击河朔贼高托山。
鄜延路兵马钤辖刘光世领兵击河朔贼张迪。
京东转运副使李孝昌领兵击齐鲁贼张万仙。
海州知州钱伯言领兵击齐鲁贼贾进。
都指挥使、承信郎张俊领兵击郓州贼李太、临沂贼武胡、沂州贼徐进。
这内中单说张俊,此人字伯英,凤翔府成纪人。好骑射,负才气。本起家于绿林诸盗,武艺高强,性格豪爽。只有一样,做事为达目的,舍得面皮。十六岁时,为天水三阳弓箭手,道君政和七年,从讨南蛮,转都指挥使。宣和初年,从攻西夏于仁多泉,始授承信郎。如今河朔、齐鲁群寇四起,奉命点军出征。
张俊领兵至郓州,连取须城、阳谷、东阿各县,亲自在郓州城外邀贼首李太出战,暗中遣偏将马立截李太归路。
李太自攻陷郓州,坐拥六万兵马,忽听张俊领官军而来,急忙披挂,提长杆战镰,带兵出城,列开阵势。
李太出马至阵前大骂张俊道:“张伯英,你原也出身绿林,怎地没了骨气?带着兄弟投了昏君,受了招安,莫非也学宋江不成?你我本是一路人,古人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话你莫不是没听过?”
张俊在马上欠身答道:“绿林终非长久之计,朝廷待我不薄,今日为公不为私,你休怪我。不如降了,我保你不死,同朝为官。”李太骂声不绝,纵马挥战镰来取张俊,张俊使大杆刀迎战,就宽阔地厮杀起来。
二人斗过三十合,张俊反手一刀削掉了李太盔缨子,李太惊慌,知战不过张俊,拨马领军要退回城里,被张俊部将马立截杀一场,尾随贼军,趁势占了吊桥,张俊挥大军攻进城里,直杀的:骨肉替代青石铺路,血液流淌沟满壕平。
李太兵马大败,不得不穿城而逃,张俊又追杀二十余里,李太兵将散尽,被张俊所杀。
张俊斩杀李太,恢复了郓州,将李太归降人马整编为军,便多了万人,然后将郓州城里外整饬一番,民众因战事伤亡、毁坏房屋者,就府库里播出钱粮救济、补给,朝廷差新官上任后,张俊便统军去战临沂贼武胡、沂州贼徐进,相继平之,加封武德郎。
此时,河北路洺州人张迪揭竿民众五万,连陷州县,围攻浚州五日,刘光世奉命征讨。光世与众将说道:“群贼乌合,非有纪律,佯北以邀之,其乱可取也,必可大胜。”乃遇敌率骑兵而退。
张迪得知,自中军出至阵前,与左右头目喊道:“刘光世无能之辈,两次伐辽锐气丧尽,今见我军强盛而逃,趁势击之,一股可擒。”于是贼众皆欲抢头功,奋勇向前。
刘光世见贼军中计,先令神臂弓手乱射一回,张迪前军死伤无数,刘光世见机,亲引骑兵直贯张迪中军,贼众大溃,张迪欲走,刘光世马到,挺方天画戟,将张迪搠死马下,张迪余众非降即死。
刘光世前次伐辽时,因取易州,曾升为奉国军承宣使,后郭药师攻燕城,光世失约不至,致使大军溃败,而降三官。如今击败张迪乱军,又复旧职,加封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
宣和六年末,京师、河东、陕西地大震,两河、京东西、浙西大水灾,环庆、邠宁、泾原流徙,令所在各地振济抚恤。西夏、高丽、于阗、罗殿派使前来进贡。
宣和七年,天子下诏赦免京西、两河流民为盗者,免除赋税一年。京师运米五十万斛至燕山,令工部侍郎孟揆亲往措置。京东转运副使李孝昌在沂州壨鼓山击溃京东路青州张万仙三十万人马,又招安五万余人。海州知州钱伯言招降山东寇贾进十余万人。
且说蔡京字元长,虽然四次为相,却因老眼昏花,不能任事,凡有蔡京所批政务,都由其子蔡绦代行,而替蔡京上疏。蔡绦乃是蔡攸从弟,蔡京第四子,蔡绦每次入朝,侍从以下皆迎揖,堂吏数十人,怀抱卷宗紧随其后,宰相白时中、李邦彦唯奉行文书,蔡绦由是恣意妄为,目空一切,任命妻兄韩木吕为户部侍郎,狼狈为奸,斥逐朝士,无恶不作。创建宣和库式贡司,四方金帛与府藏,尽被搜刮充实贡司,为天子之私财。
蔡攸因与父蔡京不和,蔡绦又得蔡京溺爱,故而几次向道君皇帝进言欲杀蔡绦,天子不许。不久,蔡绦无能任职,而受朝臣弹劾,蔡攸趁机上疏诋毁,揭发其事,天子大怒,欲将蔡、韩二人发配远恶军州,却得蔡京极力庇护,天子只停蔡绦俸养,将韩木吕贬至黄州安置。
未几,白时中等人上言罢免蔡绦,欲动摇蔡京,蔡京毫无退意。天子招童贯说道:“蔡京,四相之臣,又与朕有亲,朕不再用他,你可亲去令其上章谢事。”童贯辞了天子直去蔡京府邸,言明圣上之意。
蔡京哭道:“我五子蔡鞗娶皇女茂德帝姬,吾与圣上乃是姻亲,皇上何不容京数年?必有小人进了谗言!”
童贯道:“贯乃传话之人,其余不知也。”蔡京不得已,将辞章与童贯,童贯回宫复旨。天子命词臣代蔡京作辞职三表,降制从之。
蔡京被迫隐退,天子用神宗遗训,能复全燕之境者,疏王爵,遂封童贯为广阳郡王。蔡攸为太保。
再说道君天子以得燕山为喜,自觉无事,每日玩乐。突然有金国使者李孝和前来告庆,原来是金将完颜宗望、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等擒辽天祚帝耶律延禧于应州新城东六十里,掳至金国,降封海滨王。
天子乃设朝与群臣作贺,尚书右丞宇文粹中出班说道:“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金人擒辽主,未见好事,近闻粘罕已至云中,练兵选马,欲有范南之意,此事不可不防。”
天子说道:“我大宋与金国有约,怎敢冒然来犯?”
白时中出班道:“枢密使童贯深谙兵法韬略,前时调度有方,教梁方平大破高托山十五万人马,不如复起宣抚使职位,遣往河北威慑金人,即是金人敢想,亦不敢为。”天子觉得有理,遂复童贯宣抚使,遣之河北。
正是:
前番辱国幽燕地,何敢再用阉宦人!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