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猷兵寡丢婺城~宋江引军救秀州】
诗曰:
燕雀未有鸿鹄志,野鸡空望凤凰飞。
屈指古今数英才,丰功伟业不易铸。
奉诏南来收鬼帝,罡煞随征多弃世。
成时王侯败时寇,兔走乌飞任沉浮。
话说东方接剑在手,徐徐插入鞘内道:“我与他有父子之名,奈何?”
邵偘道:“昔日吕布杀董卓,为天下大义,今时都头何惜害民贼乎?”东方皱眉一思,于墙边绰起方天戟,去赶汪知县。
再说汪知县方出东方家,不敢坐轿,骑马而奔,十几个随从持刀剑断后,待东方追出门外,汪治已经去远。东方龙神牵出自己那匹宝马,唤做“赤白胭脂雪”,这马上身赤红,如同胭脂,下身毛白似雪,因有“胭脂雪”之名。
东方翻身上马,来追汪治,这马奔腾如飞,一霎时追及,汪知县大惊失色,叫道:“我待汝如子,怎敢忘恩!汝定是受奸人挑拨,幡然悔悟,不为迟晚。”
东方大喝道:“你这昏官,不配做我父亲!尔等为朝廷征调花石,害了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今日不以死谢罪,更待何时?”
汪治加马一鞭,又大骂道:“你这无义之徒,枉费我一番苦心,抬举你成人,今日却要害我,我真是有眼无珠!”
东方厉声道:“你这厮不知干了几许恶事,我历历在目,为民除害,只在今日。”
这东方马快力大,转眼挑杀汪治随从,近得汪治马尾,在后两手举戟来斫,汪知县翻身落马,死于非命。
邵偘正待消息,不一时,东方入门,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人头,掷在地上,邵偘见时,正是汪治。
邵偘大喜道:“都头功不可没,圣公兵马只在城外,可开门相迎。”
东方道:“我只有一事,大军入城,不可有戗无辜。”
邵偘道:“都头宽心,只要汪治一家老小。”东方乃与邵偘到得东门,打开城门,放下吊桥,邵偘使伴当在包裹内将出“方”字旗,立在城头。
朱言、吴邦见事已成,引军入城,拿住汪治一家老小一个不留。朱言、吴邦又谢过了东方龙神,写了一封书信,令人报知方腊邵偘立了此功,启请还朝。待邵偘去后,朱言、吴邦引兵往取金华县并婺州城。
方腊怕朱言、吴邦取不下婺州,又派大将俞道安领兵两万前来助战,自己与二太子方亳随后而来。
俞道安本是温州永嘉县人,天生两条健足,可日行五百里,善使一条三十斤龙尾棍,只是步战,从不骑马,绰号“矬谛听”。此人先前听说方腊起事,便在永嘉县聚众,打下温州永嘉、瑞安两县,将要渡江,温州巡检使陈华带兵来捕,被其杀败而死。温州先锋将张理、李振出南门迎敌,过八接桥时,余道安设伏断桥,张、李二将马蹶,溺死。俞道安带兵至帆游,守将夏祥遣辅褒迎战,斗数十合,辅褒战死。又有温州人丁仲修者,字敏之,率领乡兵在诸乐湾守御,被俞道安带兵击溃,乡兵失据,丁仲修以余兵与贼战,最后力屈死。俞道安因势单力孤,来投方腊,方腊命俞道安为步军上将,今日便让其助战攻婺州。
婺州知州乃是蒋猷,蒋猷字仲远,本是润州金坛县人氏,早年举进士。道君皇帝政和四年,拜为御史中丞兼侍读,为政有直声。政和七年知贡举,罢为工部、吏部尚书,以徽猷阁直学士知婺州。朱言、吴邦与俞道安合兵,急速进攻婺州。蒋猷听闻贼来,命婺州诸将谨守城池。
婺州城里有一团练使,姓项名德,三十余岁,婺州武义县人,自幼习文练武。此人乃是楚汉时,西楚霸王从弟项庄嫡派子孙,身长七尺,容貌魁秀,所使一柄“青铜斩龙剑”,长三尺余,乃是祖传,曾是鸿门宴项庄所舞之剑。又使一枝“飞龙画戟”,原为项羽所使,项羽自刎乌江后,刘邦得此戟,还赐项氏,流传至今。因汉初刘邦宽容项氏子孙,只诛项羽一人,项羽已死,从者皆免,因此项庄后人仍回江东定居。
当时项德领令死守城池,朱言、吴邦、俞道安数万人马攻城,这婺州兵少将寡,怎么抵挡?第四日,婺州被反军撞破城门,项德与数百人护佑知州蒋猷自婺州出逃,其余人等都陷在城里。
出婺州十余里,项德与蒋知州道:“公乃文官,多留无益,不若去临近州县,权避一时,我使百人以公护卫。”
蒋猷道:“团练可随本州同去。”
项德道:“我为武义县人,县中父老望我搭救,不成功,便成仁!”
蒋猷道:“项将军一片赤胆,本官虽不能助将军杀敌,也需将百人留与将军为力,此意已决,不必再讲!”
项德道:“大人既如此说,下官只让三五人跟随,路上当有照应,我亦放心。”
蒋知州方才应允,说道:“我走之后,将军事事小心,遇敌不可逞强,待朝廷大军到来为好。”
项德道:“某记下了,恕末将不能远送,就此别过。”乃拨出三五个精壮之士,护送蒋猷。二人分别后,项德率领几百人,星夜兼程至武义县,出其不意破贼,据守邑之城隍祠,与敌周旋,出战必为军锋之先,退守必为士卒殿后,苦守以待朝廷援军。
方腊知婺州已破,又派使包道乙、仇道人犯越州,越州境内盗匪起兵应之,县吏多有逃遁。只有剡县知县宋旅不惧贼来,这宋旅字庭实,泉州兴化军莆田县人,为挡贼兵,将妻子从海路送归闽,独与民据守,以忠义激劝,统领人马以抗敌兵。
包道乙同裘日新,引领大军到来,宋知县与之死战,虽颇杀获,终以力不敌死之,县城落于贼手。越帅刘韦合上表其事,朝廷下诏赠宋旅朝散郎,录用宋旅四子为官。
话分两头。是时,方七佛六万大军往攻秀州,秀州知州宋昭年得报,与统军王子武登南城,放眼观看,只见义军人马离城不及一里,人山人海,烟尘滚滚而来。
宋昭年惊慌失措,攀住王子武手臂道:“将军看见反贼声势么?片刻来到,我等州城民众,皆做猪狗,任其屠戮矣!”
王子武道:“大人莫慌,此等贼寇都为平民乌合,待俺出城斩了匪首,必做鸟兽散了,趁势夺回杭州,扫灭方腊,得建大功。”
宋昭年道:“我听闻歙州郭师中便是轻敌出战,身死城陷,汝不可莽撞。”
王子武哈哈笑道:“郭师中怎能与我相提并论?大人只在城头看着,用不得半盏茶,我便击退贼军。”乃自负其能,点军五千出城,迎战方七佛。
方七佛率军到得秀州城下,见官军已经列阵壕边,便也收拢部曲,横槊出马,右足置马鬣上,声如洪钟叫道:“吾乃方七佛,圣公命吾北上江宁,抚民收城,尔等怎敢抗拒?快些报你主官知道,纳城归降,免遭枪刀加身。”
王子武大骂道:“贼汉子,可识得我么?我王子武也!杀汝这般贼寇,如同鸡犬。”拍马舞凤嘴刀,前来交战。
方七佛大怒,飞马挺槊,便去交锋,斗无三合,神槊到处,刺中王子武左肩,倒撞马下。
方七佛用槊指王子武道:“汝这等武艺,尚不及颜坦,不配死于我手,放汝狗命与宋昭年说知,容尔等一柱香,若不捐城投降,我便打破城郭,杀人如剪草,焚楼似烧荒。”王子武忍痛,起身上马,带军入城见宋知州。
宋昭年见王子武登城,问道:“我在城头见你负伤坠马,方七佛如何肯放你回来?”
王子武道:“方七佛这厮甚是了得,让末将传话给大人,只容一柱香内,大人若不捐城投降,他要打破城郭,杀人如剪草,焚楼似烧荒。”
宋昭年道:“吾乃朝廷命官,怎能轻易从贼,坐诛九族之罪!”遂与王子武聚兵,与州民乘城固守。方七佛等一柱香时,大将庞万春前来相助,同力攻城数日,秀州几陷。
这日,方七佛正于秀州城下督军攻城,突然有军士快马来报:“数万宋军自北而来。”
方七佛闻听大惊,令大军后撤三十里,准备迎敌。只一盏茶时,一路大军,如风而至。只见官军认军红旗上六个金字,绣着‘征南正先锋宋’,两军弓弩,射住阵脚,南北对望,列开阵势。
宋军当中走出一匹照夜玉狮子马,马上一人身量黑矮,金盔金甲大红袍,手持令旗令剑,两边如同众星捧月,数十员大将,骑马持兵。
方七佛喝道:“来将何人?通报姓名。”
对面那人回道:“我乃山东宋江,今奉御旨随宣抚使童贯,特来讨伐你这伙反贼,天兵到此,还不速降!若要迟疑,粉身碎骨!”
方七佛厉声喝道:“童贯阉人耳,汝等水洼虫蚁随宦官寻死乎?吾乃圣公御弟方龙,谁敢与吾一战?”
宋江道:“你这厮不知死活,螳臂挡车,自不量力!”随即问左右道:“哪位兄弟打头一阵?”
话犹未了,只听左手第五队里有人叫道:“这厮不是讨死?小弟见头一阵。”众人寻声望去,乃金枪手徐宁骑马持钩镰枪出战,方七佛催马挥金槊来迎。
徐宁从前虽是金枪班教头,却气力输于方七佛,战十合上,方七佛奋起神威,以槊杆做棒,扫在徐宁后心上,徐宁忍痛,虚刺一枪,拨马望本阵便走。庞万春见时,在马上拈弓搭箭,正中徐宁项后,宋江急令诸将去救,救得徐宁回阵,不省人事,知是药箭,送往秀州城里医治休养。
宋江大骂小人,令剑挥时,全军卷杀过去。统军王子武引兵马出城助战,又有婺州东阳县王炳聚民兵而来,河东廉访使者王士言领军亦到,合击方七佛。
方七佛槊刺剑劈,斩毙宋军五百余人,混战时,遇到宋江部将孔亮、宋万,霹雳也似叫一声,孔亮惊得五脏俱碎而死,宋万又被方七佛坐骑冲倒,死在乱军。
方七佛领兵且战且走,苦战六日,退至杭州。南国军马损失惨重,六万人被斩九千,尸横数十里,血染雪红。宋军筑京观五处。
时至宣和三年二月,童贯引领东路大军,以王禀为将,宋江为先锋,来救秀州。西路大军乃由谭稹率领,以刘镇为将,卢俊义为先锋,去取歙州。
方七佛虽败,宋江领兵追杀,复了崇德、盐官等县,三万大军已到杭州北关清河堰。宋江问军师吴用道:“方七佛退走杭州,军师有何良策?”
吴用道:“方腊想分兵尽下东南郡县,又让方七佛引众攻打秀州,是为北上进取苏州、常州、润州、江宁,以图画江而守,与宋分庭抗礼。不想被我等击败,扰乱计谋,如今我军初战得胜,兵锋正锐,应水路并进,速取杭州,才是上策。”宋江乃传令,火速进军杭州。
再说朱言破婺州后,方腊大喜,巡视诸军,数日前与二太子方亳行到杭州,正值方七佛引兵败回,到御前诉说经过。方腊听罢大怒,变色起身,拔出“更国”之剑,将帅案劈做两半。
人问何为“更国”之剑?却有些来历,乃是西汉末王莽篡位,更始帝刘玄在伪位二年自造,剑身刻有小篆书“更国”二字。方腊在布衣时得此剑,及贵时常佩戴,又因刘玄字圣公,因此方腊也自号圣公。
话不繁絮。太子方书出班道:“陛下息怒,依儿臣愚见,趁宋军未到杭州,父王应离杭州暂避一时,此处自有儿臣与数位将军在此,可保无虞。”
方腊说道:“朕怎能避让水洼草寇,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忽地,武将队里一个大和尚,持笏板出班奏道:“大太子所言有理,宋江一伙虽称水洼草寇,不乏有大宋朝廷军将出身,皆是能征惯战,如今又被大宋招安,随童贯前来征伐,兵精粮足,不可小觑。我等虽自立南国,但将士多是平民百姓,作战恐有不利,我主不如暂避一时。”
众人见是国师乜慧恩,原为池州青阳县九华山化城寺僧人,俗家名唤乜烈,法名慧恩,胸前刺有地藏菩萨,江南东路起他一个诨名,叫做“小地藏”。此人身高八尺,武艺高强,因不满苛政,下山追随方腊起事,数次攻打州县有功,封为僧侣国师。
方腊听了,默然良久,说道:“朕还不曾见过宋江,都言他是个仗义疏财的及时雨,待他到来,见之再走不迟,此事不必再议。”
方腊又与方七佛道:“佛将军,月前朕封你为征北大将军,本以为你能指日攻下金陵,不期在秀州折损人马,胜败兵家常事,大战在即,寡人还要仰仗贤弟,军前戴罪立功可也。”
方七佛堂上高呼道:“末将知罪。”
方腊一甩龙袍下殿去了,殿头官高声叫道:“退朝!”群臣耳语而散。
却说此时,道君皇帝得知杭州知州赵霆弃州而逃,大为恼火,将赵霆贬守吉阳军,又令赴青州知州曾孝蕴道改杭州知州。曾孝蕴至杭州,得知贼人已经破杭,单车至城下,宋江亦领兵方到。曾孝蕴至军中见过宋江,宋江则使其留在军中,城破便可赴任。
杭州城里,方腊已知宋江领军马到来,便御笔修书一封,差使投到宋军。
正是:
虽说为国忠和义,征战又见伤与亡。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