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世无为罢军权~完颜亶疑心废伪齐】
诗曰:
一十二年无宁岁,川谷血流人断头。
眠鹰病虎无生有,计谋拔去眼中钉。
劝君莫做亏心事,古往今来放过谁。
贤官纷纷星散去,豺狼坐庭害忠良。
话说岳飞还军,张宗元也自岳家军还朝,与天子言道:“将和士锐,人怀忠孝,皆岳飞训养所致。”天子大悦。
右司谏陈公辅劾刘光世不守庐州,张浚亦言其沈酣酒色,不恤国事,语以恢复,意气怫然,乞赐罢斥。刘光世引疾请罢军政,又献所余金谷于朝。遂拜刘光世少师,充万寿观使,奉朝请,封荣国公,赐甲第一区,以兵归都督府。
陈公辅又言刘光世虽罢,而迁少师,赏罚不明;中书舍人勾龙如渊又缴还赐第之命。天子道:“光世罢兵柄,若恩礼稍加,则诸将知有后福,皆效力矣。”卒赐之。
刘光世麾下多降盗,素无纪律;刘光世罢后,张浚因分为六军,命参谋兵部尚书吕祉往庐州节制其军。而枢密院以督府握兵为嫌,乞置武帅,乃以王德为熙河兰廓路副总管、行营左护军都统制,驻师合肥。即军中取郦琼副之,以郦琼为行营左护军副都统制。张浚奏其不当。
时沈与求已死,天子遣吕祉如淮西抚谕诸军。郦琼与王德素不协,吕祉还朝,琼与德交讼于都督府及御史台,天子惧二人互相攻杀,乃命王德还兵建康,以其军隶都督府。令张俊为淮西宣抚使,驻盱眙;杨沂中为淮西制置使,主管侍卫马军司刘锜兼都督府咨议军事副之,皆往庐州,以抚郦琼。后又召郦琼以所部兵赴行在。当时,建康瘟疫盛行,伤损军民甚多,遣医行视,贫民给钱,葬其死者。
却说郦琼字国宝,相州临漳人氏。补本州学生。宣和间,盗贼起,郦琼乃更学击刺挽强,试弓马,隶宗泽麾下,驻于磁州。未几告归,括集义军七百人,复从宗泽,宗泽署郦琼为七百人长。宗泽死,调戍滑州。时斡离不伐宋,将渡河。滑州戍军乱,杀其统制赵世彦,而推郦琼为主。郦琼因诱众,号为勤王,行且收兵。比渡淮,有众万余。康王以为楚州安抚使、淮南东路兵马钤辖,康王即位天子后,累迁郦琼武泰军承宣使,隶刘光世军中。郦琼与王德等夷,亦有宿怨,闻朝廷使其受王德节制,耻屈其下。
八月,天子复命吕祉至庐州节制之。吕祉至庐州,郦琼等复讼王德。吕祉谕之道:“若以君等为是,则大相诳。然张丞相但喜人向前,傥能立功,虽有大过亦阔略,况此小嫌乎?当力为诸公辨之,保无他虑。”郦琼等感泣。事小定,吕祉与统制官张璟等人,密奏乞罢郦琼及统制官靳赛兵权。
吕祉书吏张微与郦琼交好,漏语于琼,郦琼令人遮吕祉所遣邮置,尽得吕祉所言,郦琼大怨怒。忽人来报:朝廷命张俊为淮西宣抚使,置司盱眙;杨沂中为淮西制置使,刘锜为副,置司庐州;召将军赴行在。郦琼甚惧。
明日,诸将晨谒吕祉,坐定,郦琼袖出文书,示中军统制官张璟道:“诸兵官有何罪,张统制乃以如许事闻之朝廷邪?”吕祉与赵康直、赵不群,见之大惊,欲返走,不及,为郦琼兵所执。
张璟与兵马钤辖乔仲福,见吕祉三人被擒,起身厉声道:“郦琼欲反乎?”
郦琼拔剑而起,叫道:“反又怎地?”将二人砍翻,统制刘永、衡友大惊失色,起身欲走,靳赛背后追来,将二人杀倒于地。
郦琼割下四人首级,推吕祉到军中喝令:“有不从者,张璟四人便是榜样。”郦琼遂率全军四万人,并携庐州、寿春府民十余万,渡淮降刘豫。
郦琼携吕祉行至三塔镇,距淮三十里。吕祉下马道:“刘豫逆臣,我岂可见之?”众逼吕祉上马,吕祉骂道:“死则死于此!”又语其众道:“刘豫逆臣,尔军中岂无英雄,乃随郦琼去乎?”众颇感动,凡千余人环立不行。吕祉、赵康直又大骂郦琼,郦琼大怒,恐摇动众心,将二人碎齿折首而死。释赵不群,使还。吕祉妻吴氏得知,持帛自缢以徇葬,闻者哀之。
郦琼杀二人后,引兵驱赶百姓,策马渡淮,投刘豫去了。刘锜、吴锡至庐州,闻郦琼已叛,以兵追之不及。
张浚以用人不当,引咎求去位,天子问道:“谁可代卿?”张浚不对。
天子且问道:“秦桧何如?”
张浚回道:“近与共事,方知其暗。”先是,张浚、赵鼎相得甚,张浚先达,力引赵鼎。二人共论人才,张浚剧谈秦桧善,赵鼎道:“此人得志,吾人无所措足矣!”张浚不以为然,故引秦桧,共政方知其暗,因此不复再荐。
天子又问:“然则用赵鼎如何?”张浚以为然。遂以张浚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以万寿观使兼侍读召赵鼎,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进四官,赵鼎于是复相。秦桧由是怨怒张浚。
台谏交论淮西无备,天子与赵鼎道:“张浚罪当远窜。”
赵鼎奏:“张浚母老,且有勤王功。”
天子道:“功过自不相掩。”已而内批出,张浚谪置岭南。
诘旦,经同列救解,天子怒殊未释,赵鼎力恳道:“张浚罪不过片策耳。凡人计虑,岂不欲万全,傥因一失,便置之死地,后有奇谋秘计,谁复敢言者。此事自关朝廷,非独私浚也。”秦桧在侧,独无一语。天子遂以张浚为秘书少监分司西京,居永州。
天子贬张浚后,召刘光世赴行在。天子问刘光世道:“卿在诸将中最先进。然律身不严,驭军无法,不肯为国任事,逋寇自资,见诋公论。今罢汝军权,可服气么?”
刘光世道:“臣得陛下荣宠,方有今日。愿竭力报国,他日史官书臣功第一。”
天子道:“卿不可徒为空言,当见之行事。”乃设宴管待,赏其金银遣归。
刘光世去后,秦桧上奏:“臣尝语韩世忠、张俊,陛下倚此二大将,譬如两虎,固当各守藩篱,使寇不敢近。”
天子道:“此二将正如左右手,岂可一手不尽力邪?”命张俊自盱眙屯兵庐州。又赐吴玠犒军钱一百五十万缗,以温州知州李光为江西安抚制置大使。
郦琼叛归刘豫,岳飞奏道:“愿进屯淮甸,伺便击琼,期于破灭。”不许,诏驻师江州为淮、浙之援。
岳飞知刘豫结粘罕,而兀术恶刘豫,可以间而动。会军中得兀术谍者,岳飞阳责之道:“汝非吾军中人张斌耶?吾向遣汝至齐,约诱至四太子,汝往不复来。吾继遣人问,齐已许我,今冬以会合寇江为名,致四太子于清河。汝所持书竟不至,何背我耶?”那谍者惧死,随口应合。
岳飞乃作蜡书,言与刘豫同谋诛兀术事,因谓谍道:“吾今贷汝。”复遣至齐,问举兵期,刲股纳书,戒勿泄。谍归,以书示兀术,兀术大惊,驰白其主。
完颜亶听兀术之报,言道:“去岁刘豫藕塘之败,已失人心,又请立刘麟为太子,心怀叵测。自郦琼投其麾下,闻张浚遣人持蜡书遗琼,刘豫先后使户部员外郎韩元英、户部侍郎冯长宁来乞大军伐宋,实是可疑。汝言无论真假,刘豫兵众难制,终将尾大不掉。”
兀术道:“不如佯言郦琼诈降,命散其兵,而后徐徐图之。”狼主用兀术之计,遂以女真万户束拔为元帅府左都监屯太原,渤海万户大挞不也为右都监屯河间,只称要助刘豫伐宋,刘豫并不疑心。
却说刘豫在汴京候金主发兵,要复所失城池,却夜夜有枭鸣于后苑,不得安生。又数日,龙撼宣德门灭“宣德”二字,有星陨于濰州昌乐县平原镇。识者谓祸不出百日,刘豫怒而杀之。
未过半月,金主完颜亶令挞懒、兀术统大军伐宋,将到汴都,刘豫得知,命其子刘麟出至大名府恩州武城县相迎。刘麟至武城县,知兀术、挞懒已到刁马河北,并不防备,率数百骑出迎。挞懒使人谕刘麟,止从骑南岸,独召刘麟渡河。刘麟过河,兀术却与挞懒使骑兵分两翼,将刘麟围在核心,一条绳索捆了。
刘麟大叫:“我刘元瑞,齐帝豫子也,何故如此?”
挞懒道:“汝父系谋反之嫌,狼主疑之,故遣我来。”
挞懒、兀术不由分说,擒刘麟直到汴京,刘豫方与诸将射箭于讲武殿,兀术从三骑突入东华门,下马执刘豫之手,偕至宣德门,强令刘豫乘以羸马,露刃夹之。刘豫见挞懒哀道:“昔日得公相助,方建帝号,今日何故无情?”
挞懒道:“四太子告汝谋反,若有冤屈,我可代汝辩之。”遂囚于汴京城外金明池。
翼日,兀术、挞懒集百官宣诏责豫,以铁骑数千围宫门,遣小校巡闾巷间,扬言道:“自今不佥汝为军,不取汝免行钱,为汝敲杀貌事人,请汝旧主少帝来此。”由是人心稍安。置行台尚书省于汴京,以张孝纯权行台左丞相。伪丞相张昂知孟州,李邺知代州,李成、孔彦舟、郦琼、关师古各予一郡。以女真胡沙虎为汴京留守,李俦副之。诸军悉令归农,听宫人出嫁。得金一百二十余万两、银一千六百余万两、米九十余万斛、绢二百七十万匹、钱九千八百七十余万缗。
于是尚书省奏刘豫治国无状,当废。十一月丙午,金狼主诏废齐国,降封刘豫为蜀王。刘豫向挞懒哀道:“吾父子无愧于大金。”
挞懒道:“昔赵氏少帝出京,百姓然顶炼臂,号泣之声闻于远迩。今汝废,无一人怜汝者,何不自责也。”刘豫语塞,挞懒迫之行,刘豫愿居相州韩琦宅,金主许之。后并其子刘麟徙于临潢府,封刘豫为曹王,赐田以居之。刘豫僣号凡八年,废时年六十五。
伪齐知临汝军崔虎,见刘豫被执,心中恐慌,诣岳飞降。岳飞知刘豫被废,奏朝廷道:“宜乘废豫之际,捣其不备,长驱以取中原。”不报。
十二月,王伦等使北国还,入见,言金国许还梓宫及皇太后,又许还河南诸州。天子遂祔徽宗皇帝、显肃皇后神主于太庙,复遣王伦等奉迎梓宫。忽有奉使朱弁以书报朝廷,言粘罕自完颜亶即位不得志,郁郁而终。
天子与秦桧道:“金人暴虐,不亡何待?”
秦桧道:“陛下但积德,中兴固有时。”
天子道:“此固有时,然亦须有所施为,然后可以得志。”君臣闲聊半日,各自散了。是冬,吴玠遣裨将马希仲攻熙州,败绩。马希仲、郑宗、李进攻巩州,不克失城,郑宗死于城下。马希仲遁还,二罪并一,吴玠当众斩之。
次年正月,伪齐知寿州宋超率兵民来归。蔡州提辖白安时杀金将兀鲁,执其守刘永寿来降。以吕颐浩为江东安抚制置大使兼行宫留守。岳飞再乞增兵,不许。天子用秦桧之言,自建康府返临安,以胡安国《春秋传》成书,进宝文阁直学士。天子至临安,以户部尚书章谊为江东安抚制置大使兼行宫留守,吕颐浩为醴泉观使。
三月上旬,以礼部尚书刘大中参知政事,复以秦桧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至此,秦桧二次拜相。罢免陈与义。中旬,增夔州路路分都监一员,修治关隘,练义兵。以李天祚为静海军节度使、交趾郡王。定以故相韩忠彦配享徽宗庙廷。
再说天子召兵部侍郎王庶道:“卿去岁任荆南知府,召卿之日,张浚已去,赵鼎未来,此朕亲擢,非有左右之助。”
王庶顿首谢,因奏道:“恢复之功十年未立,其失在偏听,在欲速,在轻爵赏,是非邪正混淆。诚能赏功罚罪,其谁不服?昔汉光武以兵取天下,不以不急夺其费,不知兵者不可使言兵。”又口陈手画秦、蜀利害。天子大喜,即日迁兵部尚书,再拜枢密副使。议者乞遣重臣行边,遂命王庶措置江、淮边防。王庶至淮南,檄张宗颜将兵七千屯庐州,巨师古兵三千屯太平州,分韩世忠军屯泗州及天长县。
正是:
才息战马卸鞍甲,又闻和议动朝廷。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