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关于芦花当年被迫签下离婚书,请见第七十八章(上)撕裂,(下)签下死别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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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要女儿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思河表情忧虑地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咱这里前些年的事,你一下也听不懂的。”那些事,又何尝不是思河最不愿意去碰的事!
“懂不懂你都告诉我!”长河急了。
“河哥,是我对不起你,当时为着孩子们,我实在对不起你。”芦花从床上吃力地说。
“这么说你真的签了离婚一类的文件。”
芦花一边说“对不起河哥”,一边咳嗽。她心里难受的,好像有什么从里头要炸了一样,只差没握起拳头捶自己的胸。
“爸爸,这事可不能怪妈妈。”江心明说,“妈妈全是为了我们受的委屈。”
“是,记得心明那天说,咱妈是世上最好的妈妈。”思河说着,眼睛开始泛红,“当时两岸对立很厉害,因为你在台湾,我们全都遭殃。妈妈要是不签那字,连哥哥,连心明都受到牵连。那时候的事由不得人的。再说,妈妈一直都等着你回来,就连伯伯劝她她都不动心。”
内地的一些事长河在台湾早有耳闻,没想到这事就这么真切的发生在自家身上。
“妹子,你当时信上怎么没告诉我这些?”长河走过来,轻轻地问。
“信上,不好写。”
“你别再问她了,当年她受的那罪……”阿牛说,“当时就因为你的信,芦花给人家押到台上去骂,咳,讲了你也听不懂。你的信,给人抢过去撕了,芦花还趴地上一片片去捡。那会儿别说是你,我都不能做什么。”
“妹子,你……没想到我的信给你这么大难处。”长河看着芦花,不忍想象温顺柔弱的她如何经历那样的折磨。
“能见到你,那点难都不算什么。”芦花说,“你不知道,接到你信那天我有多高兴!”
“我知道,妹子,别难过,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咱俩的事,不管人家怎么讲,都改变不了的。”长河在床边坐下来,安慰着芦花。
夜晚,好静。芦花说要到后院去坐坐,长河就领着她去了。
月亮圆圆的,夜色好美,阵阵泥香送来了虫鸣声声。今晚鸣叫的小虫们还是四十年前的那些吗?芦花注视着那月亮,还有那月上朦朦胧胧的阴影。
长河望着月,痴痴地。故乡的月,好美啊!
“河哥,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芦花喃喃道。
“是,好高兴,你把他们带得这么好,都是妹子你的功劳。”
“那也是因为总想着你。”
多少个夜晚,芦花看着这月,想着那不知在哪里的长河,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长河还活着,还爱着自己,爱着这个家。
“河哥,你有没有看着月亮想我的时候?”
“当然有,想得慌。”
“河哥,还记得那年七夕,我们在这里赏月,讲牛郎织女吗?”
“就是成了灰我也记得。”刻骨铭心,长河怎么会忘呢!那一次赏月后,再赏,已经过了四十二载。四十二年黄沙滚滚,生死茫茫。长河望着月,心头涌上来说不出的庆幸和感恩。怎能相信四十二年后的今天,今夜,他又和芦花一起偎依着坐在这院子里,这月光下。往事不如烟,这月亮,也经历了许多风雨了吧?可看上去还是好好的,还是那么亮那么圆。
这月真有那么圆吗?牛郎织女的故事,是真的吗?芦花第一次这么问自己。
“河哥,你信我吗?”她问。
“妹你这话从哪说起?”
“我签的那字……”芦花说到这里,手使劲地捂住了心口,一阵突然的绞痛,使她一下子靠到了长河身上。
“你怎么了妹子?你胸口不舒服?明天一早咱们得去看医生。”长河扶着她。
芦花摇摇头,“签了那个字,我对不起你,我难受呀!”
“快别说了妹子,听了那些事,让我好心疼!”长河说,“今天只是一时急,其实,你和我没有什么信不信的,有没有什么字据也都一样,永远都分不开的。”
“谢谢你,河哥,”芦花闭着眼睛,贴着长河的胸,“这几天我心里高兴,可是又老怕是在做梦,又不知道这梦能做多久。”
“妹子,有我在。”长河的双手环绕着芦花,“你不要再担心什么,让我好好补偿你。”
芦花转过头来,在月光下细细端详着她生命里的这个男人,这个支撑着她一生艰难困苦的男人。“河哥,记得你说过,你不信命,你说只要我们俩同心,什么都不用怕。”
长河心一沉,知道芦花要说什么了。
“可是河哥,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这命,还是有的。有的我们可以拗过去,有的却难。就先别提我七岁被卖的事情,你说这四十二年前的壮丁,我们能挡得住吗?现在你有阿喜,我和阿喜两个人,要两全,怕是难……”
长河搂紧了芦花,“我说了,我要你,我回头就跟阿喜商量,她会明白的。”
芦花想要说什么,一串剧烈的咳挡住了她。芦花捂住自己的心口,“河哥,扶我一把,我得去歇着了。”
长河扶起芦花来,看着芦花的样子,忧心忡忡,“妹子,明天我无论如何要带你去看医生!”